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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隐蔽或光亮

散文小品选章

2013-09-10 15:37:23来源:福清新闻网  作者:马蒂尔

  春天的暖意

  一棵云杉浮在湖面,它的一部分根须仍握着泥土,令人奇怪的是,它在水上的那一面没有枝杈,树皮也脱落下来,长满暗绿色的苔藓。

  当我看到它时,树干上站着一只黄嘴乌鸫,呆呆的样子,它黑色的翅羽,似乎加重了湖水的深度。

  我不知道乌鸫为什么站在这里,或许在等候伴侣一起体味春意,享受春光,或许它正要开口唱歌,却被我这个不速之客的造访而不愿开口?

  在云杉倒下的湖岸边,一大片针阔混合林,似乎沉浸在春天的暖意里,一些枝头绽开着嫩芽和花。那时,有一只松鼠叼落一枚松果,把寂静的水面戳破,乌鸫飞走,枯树仍在水面,一动不动。

  晨光中的鸟群

  山鸡和鸟儿的交鸣声,不停歇地敲打窗户,唤醒我的酣睡与春梦,真是“春眠不觉晓”。

  打开篱笆门,眼前突然响起翻飞着的鸟群,在晨光中失去了它们的颜色,只有鸣叫声,像落叶一般飘落下来,成为门前池塘上的碎影,如同鸟影让池水沸腾,它们一下子飞得极高,远离开来,一度让我看清了它们胸脯整齐的白色羽毛未被揉皱。当它们消失在波浪般的树尖之上,只剩下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扑扑扑地,像丢弃开一团团业已过去的黑暗,开始真正轻装上阵,齐涮涮去找寻晨曦。

  但还有一只,就站在临池的向南舒展的枝条上。黄金的晨光,披在它玲珑的身体,它在歌唱谁呢?它的歌声不曾落向安静的水面,那池塘之上幽暗的天空,一缕的细云把池水分成了两半。或许,它无所谓歌唱谁,无所谓取悦谁,只是即兴,仅是随意,它的吟唱就是它的存在和高兴,而我所听到的婉转的啁啭,却是这个山林的所有自然之声的代表。

  湖畔,黄昏的光线

  到达时,黄昏的光线,正投射在湖畔,那一块小天地就活跃起来,一片朦朦胧胧的金黄。

  突然有一只长翅的昆虫,在草叶间扇动翅膀。它的透明的翼,在低低的飞行中,不时地触碰到下垂的草尖,发出沙沙沙的声音。

  在我上山之前,有个朋友告诉我,这一片山林里或许会碰到野猪,或是麂鹿,但需要一些好运气。若要遇到鹌鹑、雉鸡和山雀,却是件比较容易的事。在黄昏之时,人和动物一样,都希望自己完整地沐浴在造物主最后的,也是最柔和的光线下,使自己身心宁静地过渡到漫漫夜色之中,盛开一朵美梦。

  我搜寻着光线之中的生命,如同幸存者搜寻他一个人的浩大海面。最后,在对岸的一截枯树根上,发现一只安闲坐着的动物,悠然不动,像一小块光滑的岩石,除了金黄的毛色,我分辩不出它的长相。遥遥地,隔着湖水,是我坐在一块凸起的土堆上,作为一个外来者,我没有起身,不想去惊动它。

  芥如寺的鼓声

  归鸟托着夕阳的余晖入林,带来黄昏。寺庙的鼓声若有所思,好像没有晨钟那般嘹亮、流畅。

  两朵黄花飞过屋檐,落在走廊上,没有丝毫声息。看不到梁上结有蜘蛛网,地上也无尘埃。

  天井下,三缸清澈的水,是否盛满谁的眼泪?缸里的荷花刚刚枯萎,就像还没烧透后的灰烬。

  一片羽毛飘到佛的脚下,像石头一样沉默,它很白,内心与外表都被风月漂白了,一定没有痛,没有伤,没有恨,没有爱。但它柔软的尖利,一定抵住了谁的胸部,让整个寺院的出家人无语。

  我是冒昧走进寺院,没有谁邀请。鼓声还在鸣响,是否清洗着积雪、松林、牧场、草甸,还有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香客,以及梦与无梦?

  经文里的奥义,藏在藏经阁里,还是藏在方丈威严的脸上,抑或就藏在扫地老僧慈善的眉毛上?

  秋天,在山巅

  山居者,大都喜欢攀登上山巅,尤其在秋天。

  若想知道大雁何时南飞,这得依靠我的物候笔记;若想知道何时伊人归来,这需用一种不传的占卜;若想知道柿子何时熟软,这需要查询野菊花们。

  在我登上山巅的季节,是我在笔记里书写最为频繁的时候,大雁飞过去很多群,屋前海棠花枯萎,而雏菊绽出花蕾。但在山巅,一切都会慢半拍,现在我看到,大雁正飞越这一片山林,这比它在平原漫步时,要高过千多尺,而云朵是从来不管,它覆盖这一片山脉,或散开和被打乱,在我脚下游走。

  我喜欢在山巅静坐,但不是禅坐。有时面向北方,有时眼观南向,有时坐在中间的那块平整的岩石上,用新鲜的蜈蚣草来计算伊人归来的日期。

  看到了炊烟

  爬了三座小山,一整天了,都没见到护林员和山民。一路上,倒是遇到几只锦鸡,很是漂亮。

  林深光阴,草密路隐,一个人跋涉,歇歇停停,也不觉得疲惫,或是害怕,却是自由自在。

  黄昏时,在下山的半路上,终于看到了炊烟,几缕活着的烟,在无风的谷底升起,袅袅然。

  那是个小村落,七、八户人家,看得见屋舍都是木质结构,老黑的,一定经历了不少时光。尽管不见人影,看不见生活中的人,劳作着的人,这活着的烟,却和活着的植物和鸟兽互相呼应着。我分明听见了劳顿身体中的心安静地跳动,和炊烟一起升起,没有被晚风吹乱,只在高处闲适地散去。

  临水古镇

  很惊喜,山里隐藏着一个临水古镇,乌瓦木壁,靠着澄碧的溪水,看得见细弱青翠的水草。

  栗木小舟,泊在木楼下幽静的水边,撑船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脸上写满沧桑阅尽的淡然和蔼;三两个少妇在浣洗衣服,手腕上戴着白色的玉镯,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微微的光芒,她们曼妙的洗衣动作,让溪水鲜活了起来,涟漪到对岸。

  岸边的古樟如盖,柳丝漾绿,茶舍古朴,三二闲游人淡定从容地走着。我也毫无目的逛呀逛,左顾右看,遇到的眼神都是那么温软,那么友善。

  走着,走着,青石板把我带出古镇,山路渐入云雾中。我恍惚、怅惘,在这如画的古镇中,看不见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声音,惟有这一线清澈的溪水照见了天涯,水响,鱼潜,云低,空旷。

  明月看见了谁的微笑

  走了一个下午,还没找到朋友的家。山深林密,一支废弃的木棍比现代化的手机更值得信赖。

  就在路的尽头,有一户人家,木瓜、芭蕉、麻竹、橄榄树,一道鹅卵石矮墙围住。门扉半闭,有一枝红色三角梅羞涩探头出来,恬淡而亲切。

  正要推门进去,讨一口水喝,屋里走出一位少妇,看到了我,笑吟吟的。说了原委,少妇就请我坐歇--葡萄架下,石桌,石椅,很是干净。

  一支烟的功夫,少妇端出了自制的绿茶,和刚刚煮熟的板栗。我就坐在她的面前,随意品尝。我们没有方向地聊天,从拔草药,捡牛粪,攒钱买书,到怎样挖春笋,怎样种青菜,怎样到树林深处找寻蘑菇,谈的都是农家事,没有拘束,无比轻松。

  天色渐渐地从山峰上暗了下来,我们的心却靠得越来越近,竹林上的明月看见了谁的微笑?

  石阶,抵达无穷远

  走过几座低矮的石屋,和几眼山民窨藏地瓜的微小山洞,就看到这些漫不经心的石阶,不知是谁散乱地撒下,在我未走完它们全部以前,它们是无穷远的,甚至可能穿越前方的云层。

  途中,突然会从石阶旁站出一棵毛竹,一个迎接者,光滑而又修长。在冬季,如此漫长的石阶,似乎引领我进入一团宁静和久远的时光。

  雾刚溜走,石阶上的落叶潮湿而重叠。而我在路上思考着的,却是那些叶子上的斑点,被虫子啮咬过的空洞,都是不完整的,布满创伤,如同尘世中的人,总是不幸者提前落下了他们的光阴,总是历世事多者多创伤。即使那些仍挂在枝条的叶子与世无争,竭力地躲避突如其来的伤害,仍不免被这行人的手和秋天的霜摧残,而摇摇欲坠。

  选自:《福清文学》2013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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