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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

2013-08-01 17:40:50来源:福清新闻网  作者:谢汝平

  林风下车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扶着车站边的护栏才站稳,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腿都麻木了。过了一会,腿稍微好了些,才慢慢走出车站。车站广场上人很多,林风在人群里挤着,艰难地往外走。等走到马路边,日头突然猛烈起来,没遮没挡的,让人产生逃跑的想法。可是林风不行,从乡下家里来到这个仰慕已久却又陌生的城市,是为了打一份工,赚钱回家盖房娶媳妇的,当然决计不能逃,再说也无路可逃。在烈日下站了一小会,林风便觉得口渴,于是走到一家小卖部前,打算买瓶水喝,可一摸身上的口袋,钱包不见了。林风当时就着了慌,把包打开找了一遍,也没有,又在身上翻了一遍,还是没有。钱包肯定被偷了,虽说钱包里的钱并不多,可这是林风在找到工作之前的活命钱啊,如今身无分文,接下去怎么办,林风想都不敢想。没了钱,水买不成,只好忍住口渴,在心里面骂着该死的小偷,然后悻悻地走开。

  林风顺着街道有气无力地盲目走着,目前他不但又渴又饿,更为要命的是身份证也在钱包里,一同被偷了,今晚住宿也成了问题。林风边走边往路边的店铺瞧去,希望看到哪一家贴出的招工启事,那样就可以先胡乱找份工作安身了。可是林风的运气很不好,一路只看到一家饭店在招服务员,而人家只招女工,不用男工,林风跟人家低声下气说了很久,哪怕做一个洗碗刷盘子的杂工也行,可是饭店里的人就是不通融。林风没办法,只好走开,眼看再过一会天就黑了,赶紧找个地方落脚是首要解决的问题。

  走着走着,突然看到路边有个工地,奇怪的是工地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盖了大半截的大楼孤零零地矗立着。林风走到工地的告示牌前,假装看牌子上的大楼效果图,以便把工地看得仔细点,如果里面有人的话,到工地上谋份差事应该容易些,虽说林风没有技术,但是不缺力气,干干小工或者杂活总是可以的。这是一个二十多层的大楼,现在大概已经盖到十几层了吧,林风没有心思细数,斜着眼偷偷地观察着围墙围着的工地,最后确信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生气。林风有点失望,可是很快地又灵机一动,今晚就住这里吧,总比露宿街头强多了。林风想,不过现在天还没有黑,街上人来人往的,他不敢走进去,害怕别人看到,还以为他是小偷呢。于是继续朝前走,准备逛逛等天黑了再回来,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钻进去。

  大概又转了半个多小时,天渐渐黑了,林风也走不动了,就悄悄地转了回来。在工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废品收购店,林风突然有了个主意,到工地上搞一点废品过去卖卖,有了这个想法以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脸皮发烫。说实话,林风可以说是个好人,虽然出身贫穷的农村,但是小偷小摸的事情从来没有干过,小时候,小伙伴们去邻居家偷西瓜,去城郊果园里偷苹果,每次喊他他都没去,虽说那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农村里偷瓜果蔬菜就相当于闹着玩,即使被偷的人家发现了也是装腔作势嚷上几句,并不太当回事,可是在林风看来,再小的东西那也是偷,这是自己所无法容忍的。可是现在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被饿死吧,就拿一点点,度过难关再说,林风劝说着自己。

  天完全黑透了,林风来到工地的大门口。大门是临时用木条钉的,破破烂烂的,林风一矮身,就钻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林风朝前走着,突然觉得有点阴森森的,满身的血往上涌,心跳也在加速、慌慌的。但是搞点东西卖卖好填饱肚子的念头在支撑着他,虽然害怕,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走了一会,感觉不太对劲,先前看到的大楼离路边并不太远,按道理早该到了,可是现在一点影子也没看到。真出了鬼了,林风嘟哝着,一个鬼字从嘴里出来,他一下子害怕起来,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由得停下脚步,不敢再走了。小时候在农村,他听过很多鬼故事,特别是有关鬼能让人迷路或者转圈的故事,虽说林风以前并不相信,但现在,在这个奇怪的工地,林风突然害怕起来,赶紧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很凄凉的叫声,像野猫,一声长一声短,如同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和无边的冤屈。林风立即拔腿跑起来,要命的是,前方本来是路灯明亮的城市街道,看上去竟然也似乎变成漆黑一片。林风此时已顾不得许多,狂跑着,害怕被身后的什么可怕的东西给追上。

  突然,林风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他撑着酸酸软软的腿,赶紧爬起来,再看地上,原来是一包废弃的水泥。林风静下心来,发现已经来到大门口,看到了灯火辉煌的城市街道,林风稍微舒了一口气,慢慢掉头看去,他呆了一下,虽然工地上没有光亮,但他还是看到一个盖了半截的高楼,在夜色掩映下,像躲在一边的巨人,并没有什么骇人之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林风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好像是做梦一样,难道真的是自己心理作怪,想不到做一个小偷也是这么难,林风不由得苦笑了笑,对自己相当不满。

  林风没有走远,就在路边,把包放到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他思忖,难道真的有鬼,还是有妖怪?如果是鬼或者妖怪,自己应该不可能跑得出来吧?难道是别的什么,还是根本就没什么东西,自己吓唬自己罢了。他知道,在漆黑的晚上,一个孤单的人,有时会出现幻听幻觉,就会觉得是妖魔鬼怪,自己把自己吓个半死,其实什么也没有。这样想着,觉得愈发是这样,待平静了一会,林风想再进去看看,如果发现情形不好,就立即回头。这次偷东西卖已经成次要的,不把到底是不是幻觉搞清楚,估计连觉都没法睡了,实际上也没地方可睡。

  林风再一次钻进工地的大门,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看街道,透过并不高的围墙,他看到明亮的路灯照耀着。他有点放心了,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还是看到明亮的路灯,就又放点心,觉得刚才完全是自己吓唬自己的,便放心地继续朝前走。一旦放下心来,找点东西卖卖的想法又占了上风,于是左瞧右看,希望能够发现点什么?扣件、废钢筋、破旧钢管什么都行,可是林风什么都没有发现。正在他出神寻找之际,突然又听到几声冷笑,直刺耳鼓,令他一下子毛骨悚然。是幻觉,林风对自己说,然后大着胆子又往前走,前面虽然越来越黑,但是笑声却没有了,周边变得特别安静,静得林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这种感觉虽然也让他感到害怕,但毕竟比那些奇怪而可怕的声音好多了。

  林风走了一会,还是没有走到楼房前,实际上这是一块不大的地方,楼房离街道最多几十米,但林风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就像走在一块无边无际的空地上。林风不敢再往前走,还是退回到街边吧,就在能望见灯亮的地方歇一宿,那样有什么情况也好立即跑出去。

  林风虽然又饥又饿、又累又困,但是经过这两次吓,也不敢睡着,只是躺在靠近路边的地方,头枕着自己的包。就在他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抓小偷啊”,“抓小偷啊”的喊叫,对小偷恨之入骨的林风立即来了精神,赶紧站了起来,完全忘记自己刚才也差点做了小偷。林风发现,从工地大门钻进一个人,手里拿着一个包,气喘吁吁的样子,钻进来以后,就一直往前跑。而外面“抓小偷”的喊叫声竟然从门前穿过,继续向前去了。

  看样子那些人被这个可恶的小偷给骗过去了,既然被自己碰到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给溜了,林风边想边悄悄尾随上去。要是手里有根棍就好了,林风紧紧抓着自己的包,准备在危急时刻也能给小偷一击,总归比赤手空拳强吧。

  小偷的脚步突然变得有点迟疑起来,身子像筛糠一样抖着,“妈呀,有鬼。”立即回身跑,却正好看到弓着腰的林风,顿时吓得把手里的包一扔,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林风知道他与自己刚进来时一样产生幻觉了,“真没用,这就吓倒了。”走过去在他的鼻子下面探了探,似乎真的没了呼吸,林风心中一紧,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个打火机,一直怕有人发现没敢用,这时拿出来打着了,看看小偷的脸色好像都变绿了,嘴角也歪了,双目圆睁着,充满了恐惧,看样子真的死了。林风不敢再看,赶快走吧,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到时肯定说不清楚,还以为是自己害死的。刚迈动脚步,又想起小偷刚刚丢掉的包,连忙拾起来,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工地。

  由于刺激与惊恐,林风已经没有了睡意,就在街道边缓缓地走着,每当有人从身边经过时,他都要警觉地看看,真的好像成了一个惊弓之鸟的凶手。小偷扔下的小包在林风手里攥着,犹如一颗定时炸弹,有好几遍,林风想把它偷偷地给扔了,但是一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就又下决心留了下来。他眼前还一遍一遍地浮现出小偷死去时的样子,那恐怖的神情,总让他不寒而栗。明天早晨,有人在工地发现尸体,肯定是一条爆炸性的新闻,会不会追查到自己呢?林风想,自己在那儿走了好几遍,肯定留下不少脚印,会不会被警察给追查到呢?不管它了,现在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没有钱,想离开这个城市都不可能,再说,自己也没有动手害死小偷,他是被吓死的,法医一解剖化验就知道了,和自己无关的。这样想着,就有点心安了。

  直到东方发白的时候,街上人很稀少,林风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他打开包,好奇心驱使他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是否有钱,有多少钱,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包里的确有钱,是两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钱,银行的封条还在。除了这两万块钱而外,还有一张银行卡,林风把卡拿在手里看了看,想扔掉,踌躇了一下,又留了下来,这东西也不能乱扔,即使被警察抓到,什么东西也没少,到时就说是捡的,还令人信服一些。在小包的夹层里,林风又找到了一张身份证,知道这个小包的主人叫任国靖,今年四十三岁,本市人。人都说身份证的照片没有几个照得好看的,自己被小偷偷去的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感觉最起码比自己真人要苍老十多岁。而手中身份证上的这个任国靖却一副威严的样子,脸虽然胖嘟嘟的,但很有一股气势。看样子不是什么普通人,估计能是个做官的,假如自己找到他,把包还给他,是不是还要感谢自己,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奖励呢,最好能帮自己找份工作,这样就可以安稳下来,不用再到处流浪了。

  林风想得很美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他看到街边已经有小吃摊在张罗营业了,赶紧从那一捆钱里面抽出两张,装在身上口袋里,那小包不大,放到自己的大包里虽然有点挤,但还是可以将就放进去了。

  林风终于美美地吃了一顿早餐,吃得很多,早点摊主可能很长时间没见过如此能吃的人了,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林风不管他,打着饱嗝,付了钱然后扬长而去。

  下边应该怎么办,还是离开这个地方吧,虽然暂时安全也解决了饿的问题,但是一股股倦意又向林风袭来,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啊,自己的身份证已经丢了,哪家招待所或者宾馆能不用登记呢?要不,去碰碰运气吧,找一个小一点的招待所,那种地方老板为了生意,很有可能会宽松一点,再说,现在已经是白天了,也没有警察来查房,应该可以找到吧。

  找招待所很顺利,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林风找到一个叫“顺风旅馆”的小旅馆,一晚只要二十块钱。林风说自己刚下火车,准备在这睡一觉,十二点之前退房,自己的身份证丢了。老板很爽快,那就给你打个折吧,十块钱。没有身份证,你号码总记得吧,记得就好,登记一下就行了。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一觉睡到中午林风才醒来,肚子又有点饿了,但是林风并不急于去吃饭,他头脑里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幕事情,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那个小偷的尸体有人发现了没有,警察是不是正在现场。想到这些,林风赶紧从床上起来,现在已经养足了精神,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林风结了帐走出小旅馆,看到旁边的小店门口卖报纸的,便顺手买了份当地的晨报,他想了解一下这个对他来说并不熟悉的城市。虽然他只是这个城市的一个匆匆过客,但是在这儿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本来也不想带走捡来的两万块钱,但是自己却又无法找到这个任国靖,报警吧,太怕说不清楚了,那样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的。钱说不定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呢,看到自己走投无路,上天也有好生之德嘛。但是那个小偷也可怜,一分钱没拿到,却白白地给吓死了,这种胆子怎么能出来干小偷呢。林风边想边翻看着手中的报纸,突然报纸上的一段报道让他睁大了眼睛,“国顺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任国靖已经失踪两个月,他所开发的金天大厦工程也因此搁浅,警方正在全力调查,目前仍无一点头绪。”文字的旁边还配着一幅照片,正是林风捡到小包里的身份证上那个有点威严、很有富态的任国靖。

  原来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总,警方还正在找,那这个包小偷又从哪里头来的呢,这下麻烦可能真大了,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办?是不是把它交给警察,但是又怎样来证明自己跟那个小偷的死无关,跟这个老总的失踪无关呢,说工地上闹鬼警察能信吗?自己假如现在离开这个城市跑了,以后追查到是不是更加说不清楚呢?这一连串的问题摆在面前,把林风的头胀得很痛。还是先去昨晚的工地上去看一眼再说吧,估计那就是报纸上所说的金天大厦了。

  工地上围了好多人,果然也有警察。林风离得远远的就停住了脚,他要先看看动静,但是工地那吵吵的,离得有点远了,什么也听不清。林风就往近前靠了靠,正好有一个老人从人堆里挤出来,“大爷,这儿怎么啦?”林风跟老人打听。“工地上的工人在闹着要工钱呢?唉,这个大厦盖的好好的,突然老总就失了踪,于是工地就停了下来,工地停了,工人还要活呀,但是老总都没了,还有谁来给他们发工资啊。这不,过上几天,就在这儿闹一下,也是可怜啊。”老人摇着头,满腔悲愤。“那警察是怎么回事啊?”“那是过来维持秩序的,怕工人有过激行为。”      原来是这样,林风刚要问死尸的事,却又闭了口,既然警察都在这了,肯定是早该被发现了,但看情形却一点也不像。难道,那又是自己的一个幻觉,不不不,小包还在自己的包里呢,那两万块钱也不是假的,刚刚帮自己吃过饭而且找旅馆睡了一觉呢。而且那小偷死时恐惧的面容还在自己的眼前,有点发绿的脸,圆睁的双眼,歪斜的嘴角,都是那样的清晰和令人战栗。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小偷没死,后来醒了自己走了,如果那样的话,自己的麻烦似乎也就没有了。想到这里,林风朝工地大门跟前靠了靠,然后向里面望去,除了一群衣着破旧但显得很激愤的工人,还有几个无奈而威严的警察而外,就是那个大半截的楼房了。因为是中午,看得比较真切,工地上的塔吊和搅拌机还在,散落的三三两两的建筑材料也在。那昨晚是怎么回事呢?工地上什么也没有,就像一块平平的空地呢,除了绊倒自己的废水泥,怎么连块砖头石子都没看到。林风估摸着看小偷死去的那地方,也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不要说死尸了。

  这样反而让林风更加觉得恐惧起来,难道这儿白天和晚上是两个世界,难道这门里和门外又是两种光景。林风凑过去,他想跨过工地大门,想看看里面和昨晚的是不是一样,可被警察给挡住了。

  这时有一个小个子工人突然哭诉起来,他家有白发老母,正在医院准备动手术,可是手术需要钱啊,但他的钱却一直押在工地上,从大厦动工开始他就在这干,一年多了,工钱怎么说也得有两三万吧,就在他准备结账回去带老母看病的时候,老总失了踪,工地也乱了套,直到现在还一分钱没拿到。看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旁边有心软的人红了眼圈,有的还跟着抽泣起来。

  “我们正在找任总,找到了就可以给你们发工钱。”警察劝解到。

  “要是找不到呢,要是他卷着钱跑到国外去了呢,那我们怎么办啊。”工人们的情绪一点也不稳定,“是啊,我们找谁去要钱呢。我们就把这塔吊卖掉,把搅拌机卖掉,我们也不多要,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

  林风听着也觉得难过,这两年自己到处漂泊,到处打工,在原先的城市,就是因为工钱没拿到,这才回了老家,过后才想到这个城市来,听说这儿的工资高,钱更好赚些。拿不到工钱是令人难以接受的,那都是血汗钱啊,那种让人悲痛欲绝的滋味实在不是好受的,而绝望的人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的。

  林风想到自己包里的两万块钱,他想反正是捡的,也不是自己的,要不就借给那个小个子工人先拿回去给他母亲看病吧。但是,围观的人太多,那样做太显眼了,如果那么做,还不立即成为爆炸新闻啊,自己也就再也无处可藏了,这样冷静一想,他又有了新的主意。

  到下午的时候,工人们在警察的劝说下,终于慢慢地散了。那个母亲有病的小个子工人也低着头走了,林风立即悄悄地尾随着他。

  小个子工人一路来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上了住院部九楼,林风若即若离的跟着,小个子心事重重地,根本没有发觉有人跟着他,径自走进了病房。林风看他走到一个白发老奶奶的病床前,站着,似乎在说什么。林风看了看,是21床,于是就悄悄转了回来。林风来到护士站,找到值班护士,自己介绍说是那家亲戚,询问有关21床的情况。护士说他家已经住进好几天了,本来早就该手术了,却因为钱没有筹到,就一直拖着,“真是可怜啊!”护士叹了一句。

  “大概需要多少钱啊?”林风问。

  “一万多吧。”

  “哦,那你能喊他一声,就说有人找他。哦,你别误会,我是想借钱给他。”

  护士狐疑地打量了林风一眼,“那你为啥不直接去病房找他?”

  “我怕惊动了病人。”

  护士信了,一会儿就把小个子喊了出来,林风递给他一个纸包,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小个子接过去,打开,见是整整齐齐的钱,“这,这,是谁让你给我的?”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我也不认识,他请我上来,交给9楼21床,我就来了,里面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那,那人长什么样呢?”

  “大眼、大鼻子,一脸富态,不苟言笑。”林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描绘的是国顺老总任国靖的模样,不过,也确实应该是他的钱,说是他也没错的。

  “难道是,是,是……”,是了好几下,小个子也没说出来任国靖的名字,老总他们都是见过的,那也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他们只要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但在他们现在的心目中,老总肯定已经出了意外,如果不是跑了,肯定就遇害了。所以,他无法一下子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而此时,林风已经掉头走了。

  给了小个子一万五千元手术费以后,林风的身上还有几千元钱,这是他留下来的生活费,要想在一个地方落下脚来,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虽然钱花掉了,但是他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甚至还沉浸在这种帮助别人的快乐之中。林风的手又摸到了那张银行卡,他知道要想取款必须有密码才行,但是他不是密码专家,不可能解破另一个人设定的密码,何况他也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外财对他来说有着一种神秘的恐惧,他相信老人们说的,一个人一辈子的财富是固定的,假如什么时间用得多了,那肯定要在别的时间还回去。再说,能够有口饭吃,现在他就知足了,如果能找份工做,落下脚来,不用再东奔西跑的流浪,他就无憾了。

  林风又想到那群要工钱的工人,照此下去,只要任国靖找不到,这个工地就开不起来,那么工人的钱也就难以要到了。那么会怎么办呢,他相信,政府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别的房产商或者就政府本身来接手,把大楼盖好,这不但关系到大楼本身的建设,更是关系到一个城市的形象。

  找工作的事情并不顺利,林风由于没有身份证,一般单位也不敢用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买了一辆旧三轮车,跑到果品市场,贩些水果来卖。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可以赚个百十块,最差也有二三十块,吃饭糊口完全是没有问题了。当然,这做小生意也得要注意,特别是在秤上,你不能太老实,秤太平的话,不但赚不到钱,还有可能亏本,水果的损耗非常大,出手迟点,就烂掉了。还有最要注意的,就是城管,如果被他们抓到,不但水果被没收,而且还要被罚款,那就等于多少天白干了。

  有时,从金天大厦经过,林风都会特地看看工地,看看有没有进展,希望看到工地开工,然后那种热火朝天的景象。但是没有,工地还是死气沉沉的样子,工人也有时会去闹一下,却没有以前厉害了。这时,他从旁边人们的议论中听说,任国靖没有死,也没有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露面,话说得很肯定。林风听说,也有点兴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跟他也有那么一点关系。后来听说,任总还让人送钱给住院工人的母亲,还在关心着大家。他这才知道,原来上次他在医院的描述起了作用。他希望是这样,富豪们赚多少钱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那些穷苦兄弟们的工钱,开工后最起码原先的工钱有着落了。

  但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工地还是那样,没有丝毫进展,工人们似乎很有耐心,维持秩序的警察们数量也减少了,最后只剩两个人,他们的解释还是一成不变,“任总还在找,找到就可以付你们的工钱了。”

  这天晚上,林风睡在租来的房子里,想着这件事的前前后后,特别是想到那个神秘死去而失踪的小偷,他就会觉得很不安。这件事情从没有人提起过,似乎只是他的一个梦,他曾想晚上再去工地看看,但又实在没有勇气,那晚的恐惧一直盘旋在他心里,让他好多晚都睡不好觉。他又拿起那张银行卡,他想起来以前自己也有一张卡,密码是自己的生日六位数,那么任国靖的卡会不会也用他的生日做密码呢。想到这点,一种想揭开谜底的冲动驱使着他,便悄悄地起床,来到附近的一家银行,在自动柜员机上把银行卡插了进去。“请输入密码”,柜员机提示,任国靖的身份证上的生日是65年10月20日,于是他颤抖着手,输进651020这六位号码,柜员机读了一会,进入到了下一步。天啊,竟然是对的,林风屏住呼吸,“查询余额”,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林风觉得自己口干舌燥,数着柜员机屏幕上显示的金额,竟然有足足的五千万。户主姓名却不是任国靖,叫王梅,这明显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林风退出卡,然后悄悄地离开。他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林风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这张卡应该是任国靖的,因为密码就是他的生日,户主姓名是个女的,这样就不会让人怀疑到是任国靖的,现在都是实名制存款,他肯定是请这个王梅用身份证办理的这张卡。但是,任国靖到哪里去了呢,王梅又是他什么人呢,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名字存款呢?林风一宿没睡,做了多种猜想,也想不出事情的原本面目。早晨起来,他刷牙洗脸,骑着三轮车,继续去卖他的水果。

  后来不久,报纸上消息,有人斥资五千万接手了原先的工地,经过了大半年,金天大厦终于盖好了,威武雄壮,充满现代时尚气息。但是,投资人都是在幕后指挥的,有事就电话联系,钱也是打到房管局指定的帐户上,却没有人见过这个神秘的人。民间流传着多个版本,有人说是任国靖本人从国外汇来的钱,他不想把金天大厦变成个烂尾楼,留下骂名。也有人说是一个台湾的老板投资的,这个人以前是本地一个土匪,干了不少坏事,后来跟着国民党去了台湾,晚年时想为家乡做点事情赎罪。当然,不管是哪种传言,都没有人能够证实。

  只有林风还在卖他的水果,有一天,一车水果又被城管没收,说他乱设摊点。他没有申辩,交了罚款,一个人骑着空三轮车,到了城北的慈云寺。这个地方,他早就想来看看了,正好今天有空,果然风景很不错,让他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在大殿里,他静静地听着一名老僧在念经,林风文化不高,再加上老僧的声音很低,听的不是太明白,仿佛是“生者死也,死者虚也,虚者幻也,幻者无也。无所喜,无所悲,无所惧,无所无。”

选自:《福清文学》2013年第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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