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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赋轩延客录》之“福清哥”

2011-09-23 11:29:26来源:九赋文化



“福清哥”德旺

  年前应邀为福清市代笔起草了《融商宣言》,最受福清老乡赞许的,就是在宣言中凸现了“福清哥”形象,连“阿哥弟”的方言昵称都用上去了。记得前些年奉命为《闽商宣言》捉刀,审稿会上对那句“天涯黄金屋,故土篱笆墙,两相不弃,万里同春”鼎力相挺的,也是融籍侨领。

  笔者“文革”前的17年教育,都在福清完成。深知福清哥的吃苦耐劳与豪侠仗义,都何等的决绝。因此才有那句对融商“乡情”的描摹:“抚瑞云塔,掬龙江泉;调福清嗓,吃江阴盐……”句中的“福清嗓”,具体说应指“龙高嗓”。龙田、高山,福清半岛的荒塬瘠地,不长庄稼,光长风沙。没配顺风耳,就只好把嗓门扯大,达尔文的进化论在这里暗藏着注脚。零距离窥探并验证这一秘密的,是“中国首善”曹德旺。他的声音,最早就是从这里喊大的。喊什么?卖香烟!

  临解放的1946年,曹德旺在上海“十里洋场”降生。“西方冒险家的乐园”,也扛不住时局的动荡。父母亲决定离开那是非之地,举家迁回福清老家。路遇全部家当被“黑”的变故,重返故里,已一无所有。雇泥瓦匠盖房子,竟被抓壮丁的顺手掳走几个。父亲赔不起人头又潜回上海,把一窝子儿女全撂给母亲。母亲是高山老姆的女儿,慈怀善教,但长期在大上海生活,带回的是都市的卫生习惯,楼板非要擦得跟桌面一般光亮洁净,却就是亲生的大大小小一窝子七口,捉襟见肘的打理不过来。轮到德旺有机会读上书,已经是九岁的大小孩了。“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是闽中一带的乡风,在步履维艰的曹家却很难兑现这后一半。14岁上,小德旺不忍见母亲常常暗自垂泪,决定中辍学业,回家放牛,兼嚷嚷着买卖烟丝,后来是树苗、菜籽、水果等等的小营生。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那是不堪回首的后话了。

  德旺兄曾私下里告诉我,他有个小名,叫“小印度”,不全是因为黑。儿时在上海租界里住,有个警察是印度人,跟他混得像影子部队,唤他“小印度”,那是头叫尾应,中间叫两头应,忘年交不是?在老家高山,母亲一听那小名,心头就一抖,惦记起上海。有一天,一个穿长衫抽水烟的先生出现在门外,说小印度到念书的年龄了,也该有个像样的名字喽。母亲赶紧虔诚地亮出儿子的生辰八字,一个后来惊动世界的名字——“曹德旺”,就这么一锤定音于须臾![!--empirenews.page--]

   上世纪80年代笔者在省里一家杂志社任职时,寻访过大我一岁的这位福清哥。其时他只能算是柳暗花明、渐入佳境的企业家,却有一件事让我叹服并决定采写他。那就是发生在东张水库(今称石竹湖)的“突发事件”:一场国际龙舟邀请赛的颁奖仪式在那儿举行,原先安排他颁发的高奖项,临时被“调包”去颁低几等的奖。布衣之怒,以头抢地?不干!曹德旺不能容忍不守信的行为,现场作出了激烈反应,即把递到他手里的低等级奖杯,冷不丁加上一个抛物线,扔进竞赛现场的水库里去。他并非有意涮“有来头”嘉宾的面子,而是专冲组委会的“不诚信”本身。窃想十几年后,曹先生领衔的福耀集团敢于同美利坚较劲,死打那场国际官司并操得胜券,其气脉原来正发端于此!

  但当时文章写出来了,他却不同意发表。大概意思是有些事情做了就做了,不一定非要说出去。这叫“做到为止”,有新意不!让我至今痛心的是,当年不兴电脑,这篇不曾问世的纸质文本已不知所终。记不清除了那“一抛”之外,还有什么细节曾让主人公讳莫如深?

  那过去了的,都变得美好。以下几个顽童时的生活细节,是德旺兄四年前亲口向我曝的料。念小学那阵,常与一位棺材师傅的儿子合伙恶作剧,老师一转身去板书,他俩就在台下扮鬼脸捣蛋,抓毛毛虫吓女生。那女生嘘他小点声,他就喊她一声“妈”!有次老师气不过拧他耳朵,他一挣脱倒甩了一巴掌过去,很响。有一次更是没谱,晚间进昏暗的茅房方便,发现撒到了一位老师的头上,却没及时刹住的意思,气得人家一操裤子就站起来大追,他竟然边逃边提醒人家草纸还没用上呀?

  在高山中学待了一个半学期,他就被开除了。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揣回600万为母校捐建科技楼那会儿,追记起当年被扫地出门,他曾着着实实哭了很久,并在忏悔中,开始琢磨起如何自学成才。他立志辍学而不辍书。先是捡起哥哥读过的书自习,后来是见到有字的东西就捡起来摩挲。感觉一个人全靠书不行,不读书更不行。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书,他都不嫌弃,弄不懂的就查呀,《词源》、《辞海》都备着呐。他很感激初中时的陈建新老师,开导他说每本书都有一个中心,要学会把这个“中心”拎出来,心中就有谱了。

  这福清哥曾在与我独处时,当场背诵起《钗头凤》。在“错错错”、“莫莫莫”里,我辨识出久违的龙高嗓,竟起了几分莫名的感动。更绝的是后头,他爽歪歪地按自己的理解,诠释起陆游的词意:红酥手,就是美女;黄藤酒,是达官贵人喝的;宫墙柳,看可以,摘不到;原妻已成别人的老婆了,难怪会连声喊“错”!还说题目宜改作《千古风流》云云。

  其时我就为这位恶补文化、诗思不凡的同代人暗自惊诧。却没承想,就那之后不久,此君会在对簿国际公堂时,那样地从容不迫,举重若轻,不卑不亢,“舌战群儒”,把一场史无前例的“反倾销”战役,打得五味全出、六合震惊,打出了中国人的志气,也打出了闽商的威风。

  不由得联想起,十几年前我采写过的那部长篇报告文学《江口风流》,分“走向有我”、“走向有体”、“走向有序”三卷,反映新时期中国民营企业的崛起,全然是从农民对“自我”的发现开始。该“三部曲”发生在我曾经回乡务过农的莆田江口祖籍地,没有写到其时已经结识的福清哥曹先生。但为该书“点睛”的寓言式题记,却是以像他那样生生可爱的一群为情感触发点的:

  跛人用木质假腿,一日脱下靠墙,适逢连日春雨,假肢竟爆出芽来,跛人出而见状,大感生命之不可轻慢,遂将其植于园内,终成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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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年前,中国作协和作家出版社联袂在人民大会堂举办拙著《江口风流》的作品研讨会。曾任福建省委书记的项南同志,到会发表了半个多小时的感言,记得最动情的一句就是:农民站起来,农村活起来,国家能不旺起来吗!

  兀地想起,月初应邀为省总工会主办的首届职工文化节写了个朗诵词,取名为《工人是天》,意即“工”字与“人”字都没有繁体写法,但却简约而不简单,两个字叠在一起,就是一个“天”字!该节目在开幕式上首次亮相,即得到包括省委领导在内几乎所有观众的会意掌声。不禁由此想及,集体无意识地把工人、农民当做“拐杖”的人,倘能回过神来,重新正视他们的生命表征,赋予相应的雨露和土壤,那么我们身边便会有成片的大树,春天在哪里,还用得着四出去找吗?

  福清哥曹德旺,如今就是一棵大树,一棵参天大树!“地瘦栽松柏”,果不其然;“时势造英雄”,也果不其然。三十年河东河西,此君如何游刃有余地,穿越山重水复,饱经江汉秋阳,因时耕云播雨,尊享盛誉清名,我想很多文章都唯恐不及地分别介绍过,甚至于见诸大部头和多种权威刊物。我要是“下决心”写他,那将会是属于本博的另一种写法。

  何以有“下决心”之说?说明我曾犹豫过。是的,不止一次。因为要动笔写这位世界级大腕福清哥,必须克服几重心理障碍:一是担心被人误解为“傍大款”,丢不起酸文人的面子哈;二是曾作为记者专访他的文章被毙过,要是自作多情再次被否,岂不白忙一场;三是这位天资过人的老乡,随时有惊人之举爆出,跟在后头拾穗都来不及,更遑论抢收。

  倒是德旺兄的杂念比我少,姿态也比我好。四年前的“五一”长假期间,竟然连续五天从宏路厂部赶回福州,以品茶神聊的形式,主动接受我的专访,153页笔记可以为证(刚刚数过的捏,信不信由你)。迟迟未动笔的原因,一是其时渐成头号新闻人物(尤其汶川赈灾之后),外头“爆炒海蛰皮”的菜谱N多,怕被淹没;二是想炖个“文火佛跳墙”,费时多多,得瞅个整块时间。现而今迹近裸退,有机会自由支配,做自己爱做并且能做的事情了,却为这部作品该如何写深、写活、写出个性特色而颇费踌躇。加上协理闽都文化研究会、筹建“耕读书院”等诸事分心,一拖又竟是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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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想到兵法里有“剑走偏锋”的招数,不妨换一种思维,找一个角度,删繁就简,避实就虚,以直取人心的细软。这么地一激灵,“人”字跳将出来,与我撞了个满怀。从当年的言谈,到其后的举止,我着实发现这位同代人,整个境界已从“走向有我”的“我”字,向“仁者爱人”的“人”字过渡。“我”算什么?他一再反诘:蒋宋孔陈家族不能说不显赫,现在都在哪儿?说千金散尽还复来,散就散了,还想着来?来就来呗,继续共享就是了。采访笔记当页的最后一个词,是“想开点”,原话。之后的行为印证,果然是几亿、几十亿的慈善纪录,和不时传为美谈的各种善举。难怪报界有“中国首善”的提法,让人称羡。

  于是最近一直琢磨着关于“人”的命题。“人”字没有繁写不是?原意就是让大家活得简单一点,或称“爽”一点,做事做人,行云流水,“洁来还洁去”,不亦快哉。“人”字却也没有简写呀,因为“做人”最是不易,许多事情放不下来,简不下去,欲罢不忍,也欲罢不能,真可谓:简约,不简单!

  那就从“放不下来”、“简不下去”的“人”字写起吧,在“人格”这个层面上,试着把咱们这位福清哥一个甲子的“行云流水”和“柳暗花明”梳理一遍,书名就定为《“人”字没有简写》吧。这个词的意味深长,自认为可以去申请专利。上百度一查,果然没人用过呢。

  两周前应邀出席舞台作品《玉融之光》的审稿会,正好与曹德旺先生排排坐。我重续前缘,再温旧梦,道出设想中的这个书名。他顺手记了下来,我发现他替我省字了——“人字无简写”,比我更国粹,或更微博。我可能会坚持原来的书名,但感觉我们俩灵犀是相通的。我说设置的一长串小题目,都与“人”有关,诸如“人子”、“人父”、“人伦”、“人情”、“人心”、“人格”、“人品”、 “人渣”、“人精”、“人妖”、“人言”、 “人气”、“人肉”、“人面”、 “人缘”、“人择”之类,端的是以“人”为本,一竿子插到底。

  写出来会是个什么样子,那是后话。这会儿要紧的事,是安排时间和精力,将具体人的探询与解读,与已在进行中的关于“生命方程式”的探研结合到一块儿去。形而上与形而下如此这般地一投契,或可望有迥异气象生焉。还请博友诸君多多给力则个。

  2011年8月29日于闽都九赋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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