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上山下乡才进入第二个年头,身陷困境的我们,却已经弹尽粮绝、精疲力尽了。
1971年刚过完端午节,我们13位知青就开始策划过中秋节的事了。
“头!今年的中秋节要过得浪漫一点,可别像去年那样,把好端端的中秋夜饭给搞砸了!没半点节日气氛不说,还没吃饱!”女同学对头头提议说。
“那今年中秋怎么个浪漫法呢?大家不妨都说说!”头问道。
“纯大米饭!不要掺和地瓜米!”
“外加一叠酱油!不要吃盐巴!”女同学嚷道。
“就这些吗?”头问道。
“就这些!”女同学异口同声道。
“不行!过节哪有没有酒的道理!得有酒,才会有浪漫!”男同学咋咋呼呼地说。
“没钱!哪来的酒?”有女同学反问道。
“死心眼!没钱还不会拿物交换!”有人回答道。
“拿东西?我们都穷成这个样,能拿出什么东西交换?”女同学叹了口气说。
“头!你的箱子里,不是还有一点小鱼干吗?准能换上一两斤的黄汤!”
“头!中秋节肯定还有每人二两的猪肉供应指标,咱们怎么吃?”
“全部做肉片汤!”头不假思索地说。
“不行!拿一半熬油吧!我们都几个月没油炒菜了!”女同学说。
“嗨!‘没命还留芋种’(福清话)!?两斤六,还是一顿吃了算了!”头斩钉截铁地说。
“天杀的!尾代(福清话)!”隐隐约约我听见女同学们在喋喋不休地诅咒。
中秋节到了,我们9位男知青懒洋洋地围聚在一起扯皮拉呱,天南海北、漫无边际地从上午一直扯到下午。有人喊饿,头说要等月上柳枝头后过节,那才叫浪漫呢!反正头说话都有道理,想想也是。此时,不知谁叹了声:“哎!美中不足,要是有烟抽那就好了!”这句随意的说说,立即成为我们热议的主题。有人说,昨天早上在供销社里,看到了带锡纸的、一包0.39元的“大前门”香烟。
“头!据说每个村才供应一包!真的是难得一见啊!”有人在煽动,有人在怂恿,有人在引诱!我们开心死了!
“好吧!你们都把自己身上的钱掏出,凑个数!”头经不起诱惑,终于同意买烟。我们立即行动,9个人翻箱倒柜才凑齐了0.19元的钱,距买半包香烟还差一分钱!
“还差一分钱,咋办?”有人说。
“不如叫‘小精灵’去买,就说先欠一分钱,也许行!”又有人说。
“小精灵”指的是我,如此丢脸的事叫我去干,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才不干!见我不去,头发话了,“确实有点丢脸!但你年纪最小,你不去谁去!”没辙了!我嘴上没说,心里却嘀咕着:“等将来有钱了,第一件事,非把‘头’揍扁不可!”
手里握着沉甸甸的9分钱,来到了供销社。对着营业员老周,我结结巴巴地,还没说出那最丢人的“先欠一分钱”的一字千金之话,没想到老周却乐呵呵地说:“四舍五入是常有的事!没事!没事!没事!不要还!”老周的善解人意,我至今还在感念着他呢!
9个人,10支烟!剩下的一支咋办?却难倒了我们。“这样吧!以打牌争出名次,冠军抽一半,亚军抽剩下的1/2,再剩下的一人一口!这样行吗?”还是“头”有办法。于是,我们拿出尺子,在这支香烟上划了又划,量了又量……
正是这多出的一支烟,把我对中秋节的记忆,永远定格在那1971年的中秋节上。时过境迁,如今的中秋节尽管有许许多多变着花样的浪漫情调,但和40年前的我们所过的那个中秋节、那件事相比,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因为,我们所经历的,是刻有那个特殊年代烙印的、绝无仅有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