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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记性

2011-04-15 10:25:10来源:福清新闻网  作者:林云峰

  A

  这一次,闹了个超级笑话,把蒙克的《呐喊》搞成梵高的私人财产。

  这种错觉的产生,除了我的无知,和坏记性关系最大。

  前不久,碰巧遇上大学同学,老半天叫不出名字。老同学说,贵人多忘事啊!

  和花鸟画家朋友一起逛植物园,也很是惭愧。画家朋友对于花草树木的名称,每每脱口而出。我呢,除了松树、银杏树、菊花、牡丹,没辙了,只好说“那棵树真懒,一动不动”,或者是“那朵花吹破了牛皮”,用这样的话语掩饰尴尬。

  B

  让形象和名称对号入座,对于我的笨脑而言,是一项难以完成的艰巨工程。而且,记忆力每况愈下。学了近二十年的书法,不但不能牢记《中国书法史》和《日本书道史》,就连作品内容和书家名字,也没记住多少。如此下去,再不去咨询脑科医生,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记。

  这不,把西方美术史捅出了一个大窟窿。不过,梵高的名字是记住了,他收割了没有足够成熟的左耳。我莫名兴奋,梵高肯定也是坏记性,连自己的身体器官都记不住。古人教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梵高居然忘得一干二净。好像找到了知己,一高兴,把看脑科医生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C

  我决定花两千五百日元,去探望被悬挂在国立新美术馆墙上的梵高。梵高站在后人为他精心制作的油画框里。湛蓝的宇宙撒满了红宝石。梵高的脸庞燃烧向日葵的激情,眼里闪烁宇宙的湛蓝。他只有一只耳朵。宇宙也只有一只耳朵,就是只有一只耳朵的梵高。一百一十七件作品,宛如一百一十七颗五彩斑斓的宝石。虽然梵高生前没有真正卖出一幅画作,但是现在,关于作品的重要性、艺术性以及美感的描述,西方美术史和美术批评家都解释得非常圆满成功。

  D

  而我,一走出美术馆,笨脑细胞能够抓住的作品只剩两幅,而且作品名也记得不太清楚。

  一幅是黄色静物画,画着榅桲果、柠檬、梨和葡萄。据说,这是现存的唯一一幅梵高亲手装框的作品。梵高的绘画天份那么高,装的木框竟然如此粗笨,不合尺寸。画框边角上的四条醒目的裂纹,令人想起粗俗的农夫举起的双手和脚踏麦田的泥腿;横长宽短的画面,就像农夫隆起的肚皮。农夫的圆肚当然不是因为吃饱喝足,而是因为饥饿和贫困吃多了,消化不良后造成的鼓胀。

  另一幅是天蓝色调的风景画,是他自杀前七个月的作品。画中山谷痉挛,白云抽风。山谷痛苦地揉抱成一团。溪流披头散发,拼命地想掰开扭结的痛苦。专业工匠制作的画框不但精美,而且非常牢固。山谷、白云、溪流再怎么用力,就是不会留下一丝细微的痕迹。

  E

  回家路上,我的心情也披头散发。梵高记性不好,大概是那些事他不想记住,包括身体的某些部分。而许多人,一辈子仅仅活在身体器官里。终于想起来了,今天应该去看一下脑科医生。但是,探望过梵高之后,又改变了主意:把自己忘了就忘了,没有忘记的东西挤满身体,说不定会堵住血管,让脑瓜坚硬如牢固的画框。

  我还去吗?不过,要是老年痴呆症过早来临,不及时治疗怎么可以? 犹豫之际,突然想起儿子的备忘录里,有一项写的是每天忘记的东西:文具盒、橡皮、签名笔……备忘录。而记忆力惊人的父亲,也开始烦恼,不能精确记住岁月的刻度。祖孙三代都没有记性不行。我还年轻,怎可讳病忌医?

  玻璃窗摊开两片透明的手掌,不知名的花香阵阵飘来。翻开新买的备忘录,拟定明天要做的事:梵高的左耳/是一只黑色的月船/砍断了缆绳/载上我的忘记/到宇宙/看脑科医生去……

  (作者为福清籍日本留学生,不少文学作品见诸国内外报刊,现主要从事书道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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