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真公路的嬗变
■ 商家云
如今看福清的卫星彩色扫描图，大真公路直挺挺、明晃晃。说它像小朋友画的天上银河，或者像哈勃望远镜在外太空刚拍摄到的一条时空隧道，都行，就是千万不要说它像什么玉带、银练之类，太俗，太拘泥，太沉闷，与现代化、全球化及现在福清人的胸臆、视角不符。
从图纸回到实地。大约50多公里，六车道，两旁该有的都有，声色光影、车水马龙各自分流。其中，从市区中心向西到宏路，7公里，原叫融宏路，现称清昌大道，几经修建，很有历史的层次感与嬗变感。当然，最新的层次与最大的嬗变，是在福清撤县建市之后。是的，20年前能够撤县建市，在全国也还是凤毛麟角，这说明福清当年就开始不俗，不拘泥，不沉闷，也说明福清对于城市有着特别强烈的渴望与冲动。
城市究竟意味着什么？一个朋友说，就是花草树木与钢筋水泥在争夺空间，黑人白人与黄种人在合作竞争，劳斯莱斯与自行车在各从流派，GDP与CPI在成比增长。朋友说的是现代城市，我不敢完全赞同，倘若就此，今日的福清该超标了不是？不信，你可以先到清昌大道来看看，这个已经是流光溢彩的十里长街，都承载了什么？不要说得太多，有一句问话的转变就够你掂量——邻居们知道我是新闻工作者，十多年前，经常问的是，有多少位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人来过这里，而今问的是，有多少个国家的总统到此访问。我想，这绝不只是因为这里有个排位很前的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及其有关数字的魅力，如果仅仅为此，都去美国好了，随便哪座城市。
大真线的另一端，从市区植入龙高半岛。说是植入，一点都不牵强，是同树同根吧。然而这当年的树是病树，根也就是病根。福清建市前，城区五平方公里，保持了几十年，像侏儒，长不大，即便这个数字，我一直还有点怀疑。差不多在建市前夕，有一个美女教师把城里的对象给吹了，问她原因，她说为了大真线这一端的40公里，在班车上颠簸了3个小时，呼吸了20公斤飞扬的尘土，才与男友在夜色下的城区里漫步，结果才1个小时，就把那几条昏沉沉的巷子街重复了九遍，她说这比她在海边学校门前的沙滩上独自散步一辈子更煎熬。其实，她是把路与县城首先给吹了。对这一条听来的消息，我那时特别敏感，至今难忘，原因在于我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只是被吹的地点倒了一个头，人家城里的姑娘说，嫁不嫁，官不官，要保在城关，干嘛要像流放，走向龙高半岛的末端？说煎熬也好，说流放也罢，没有太大的差别，所以说同是病树病根。这与现在比，相差十万八千里，现在城里开奔驰、宝马的，用半个小时到龙高半岛的末端，只为了买到两斤鲜活的小鱼虾，而半岛末端的村民，会在晚间结伴开着本田、帕萨特进入数十平方公里的市区，任选酒吧与音乐包厢。
1994年出版的《福清市志》中，有关大真线的记载，只有上头一截的清昌大道，区区百来字，却未见这东南向50公里的半点字迹。为何？肯定不是修编者们的疏漏，确切的原因，我看就在这路的本身，上不了台面，羞于见人，虽然它曾在几十年中发挥过不小的作用，但它与以往福清尤其是龙高半岛的经济社会进程是真正的如出一辙，既扭扭曲曲，又坑坑洼洼。
福清建市后，扯一片云团，它会射水，扎一排篱笆，它会发芽，到处呈现出发力发奋的状态。旧城改造，新区扩展，闽江调水，工业园区新创，公路网络更新……仿佛一切都在向世界高喊着“我能”！这样的背景，你要大真线不脱胎换骨也难。它的贯穿，从市区的玉屏与音西街道算起，共10个镇（街），超福清半壁江山。作为龙高人，要是在20年前，对这半壁江山的说法，我肯定难以启齿，或者会语焉不详，原因是太缺少底气。当年，渔溪、新厝一带是福清的鱼米之乡，而龙高人几乎都是守着“望天田”，勒紧裤腰带，然而精神意志与智慧胆识不缺，终于在改革开放后迸发作为。现在，说龙高半岛成为福清农村巨变的最大板块，应该不会受到质疑。倒是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件事，至今还是有些让人费解，那时，物资还是十分匮乏，龙田镇区内民间商贸活动异常活跃，台湾进来的商品琳琅满目，几乎什么都有，都说胜于闽南石狮，成为八闽大地的聚焦点，我曾两次前往购物，那是人山人海的地方，甚至簇拥到大真公路旁，但没有多久，大幕落帷，几乎销声匿迹了，而石狮镇迅速崛起，成为有名的县级市，这是为什么？不少朋友谈起此事，不免遗憾，都说打击走私是对的，然而，是否缺少了良好的引导与推动？
我所以一直强调福清建市之后，实在是因为之前的十多年中，我们都是从长期的封闭中走出，还处于恍惚与懵懂不堪的状态，如何改革开放，一缺清醒的思路，二缺应有的物质基础；真正的风生水起，是在邓小平第二次南巡讲话之后，其时，恰是福清撤县建市之时。对此，要是让我乡下的父辈们来拈着胡须琢磨，他们肯定会说，这是天意哩。然而，瑕不掩瑜的情态什么时候都有，就像如今的福清城，照样有瑕疵相伴相随。
也是因为瑕疵，去年开始，这龙高半岛的大真线又得到了强力的整理，整得又宽又大，且开出笔挺的枝杈，每条枝杈上都挂着一朵朵偌大的鲜花。这是比喻，比喻都是跛脚的，其实，世上极致或者正在向极致靠近的事物是无法比喻的，比如，说美丽的姑娘像一朵花，你说姑娘与花儿哪个更美呢？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应该把比喻撤了，还其本来面目，那就是，大真线上数百条水泥支路连接着数百个崭新的村庄，而村庄与市区的距离，也正在加速变化着，我相信，很快会变得没有了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