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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姑苏城

2010-08-27 08:52:17来源:福清新闻网  作者:林 肖

  对苏州的憧憬,早先缘于郁达夫的《苏州烟雨记》。在他看来,苏州城内密布的环桥河水和狭小的街衢,乃至街上的石块,人家的建筑,无一不在夸示着“过去的中国民族的悠悠态度”。这是一种很让人着迷的描写,一座有着两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城似乎就该略带几分游离于现代文明之外的优雅从容,执着地与历史“绝缘”,守护着人们即将远去的古典幽梦。

  我曾多次北上或南下,每次经过苏州,都没有机会停下来看一看,渐渐地,苏州在我心里带着文学描写的滋养,演成了一个辽远而幽奇的梦。在我想来,那里必定处处是小桥流水人家、黛瓦粉墙石板路,一切都那么精巧细致,玲珑得体。行人慢悠悠走着,河道里几叶轻舟荡过,岸边传来主妇轻脆的捣衣声,烟水汽弥漫开来,四下里若隐若现,宛若闺中少女浅浅而羞涩的笑靥,托起了游人好奇的遐想和淡淡的感伤。那儿还有许多悠长的街巷吧,穿行其间,若恰逢细雨霏霏则更好,兴许会遇上一个“撑着油纸伞”“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从身边飘过;如果没有逢着这样婉约的女子,则一定有吴侬软语的苏州评弹四处飘荡,琵琶琮铮,弦弦轻扣,让人醉得身在异乡不知是客。兴致高了,还可以在深巷人家里宿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你会听到“白兰花,新鲜的白兰花”的叫卖声透过晨曦而来,推开雨水滴落的窗户张望,还会看到梳着长辫子的卖花姑娘的身影正闪过小巷拐角处……

  然而,真正走进苏州的那天却没有雨,只有一年中最高的温度。当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探头探脑地向车窗外张望,半晌都没意识到自己已踏上了那个带给我“辽远而幽奇的梦”的城市。所见不过是一路上大同小异的江南繁华城市的景象——林立的高楼,繁华的街道,时尚的人群……那个梦就在眼前,然而并不幽奇,倒是真实得过了头。没有弥漫的烟水汽,只有火辣辣的大太阳;没有纵横交错的河道,只有整齐划一的马路;没有轻轻摆过弯月般优美的古桥的小船,只有红绿灯前排起长龙的车流……至于黛瓦粉墙的江南民居,在山塘街倒是看到一片,中间枕着一条默不作声的小河,依稀残留梦中的轮廓,但寻觅不见装载着茉莉花、白兰花来来往往的船只,只有装饰华丽的画舫载着游客作蜻蜓点水式的逗留。原先在河岸边洗洗涮涮的枕水人家估计早已搬进高楼单元,成为“空中人家”了。当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被曹雪芹称为“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的老街充斥着售卖饰品、小吃、特产的摊贩。这些粉饰一新、供人观瞻的遗存,在周边现代化城市氛围的挤压辐射下,更像是圈给北美印第安人的保留地,让人观赏那即将消失的独特风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总不免有几分生涩做作。

  也许探古拾遗是种天真的态度,当一大片古典意义的存在成为历史,人们空怀一腔梦想前往凭吊,幻灭早已注定。夜晚,照例是泛游古运河。只见两岸由高科技操控的霓虹夜景交织闪烁,色调变幻,如同一双双贵妇的媚眼,盎惑得古老河水清梦全无。而黑魆魆的同样古老的水陆城门和吴门桥,却似乎在用沧桑而不解的目光打量着身边景物,仿佛《古今大战秦俑情》里的秦俑穿越千年时光来到现代都市街头,只有一脸的惊慌和无助。坐在豪华的空调舱里,听小家碧玉般的苏州小姐抱着琵琶演唱苏州评弹,从《枫桥夜泊》一路唱到《太湖美》,低头间却恍惚想起梦中那飘荡着苏州评弹的深深街衢。

  回到酒店的大堂,随手翻开一本杂志,上面有首诗吸引了我:“城市在梦想/用它的光/追逐着星光/用它的流水/追逐着云彩/用它的新衣裳/追逐着一个美丽纪元的眼睑/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除了头顶上的那一轮月亮。”我忽然想到,该嘲笑的其实是自己。苏州是厚重的,自然的,只是我们习惯将凌空蹈虚的梦想寄托于消失的旧物,却忘了在对它们顶礼膜拜的时候,贵远贱近的我们也正成为过去。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苏州亦是如此。一座千年古城走到今天,我们看到的只是它的一瞬间,而它却历经了多少朝野更迭、兴衰荣辱以至沧海桑田。就拿苏州的河道来说,人们一直热衷于它当年“河如缎带,桥似繁星”的盛况,却忽略了苏州河道从宋代的113条到清代的45条以及现在的26条递减的事实。无论哪个时代的人回望苏州的过去,其实都在拾取着残破的旧梦,供奉着复杂的情怀。没有谁会一直躺在久远的过去,生存终究要落到平台,并推动人们不断向前。正如一位苏州老板说的:“如果苏州人只是一群靠祖先留下来的祖业吃饭的人,那么就不会有现在人们所看到的苏州。”是的,苏州城是古老而又年轻的,是不断运动的,苏州人有旧梦,更有新梦,也许它还在现代与传统之间游弋,但有梦想的城市将永远发展,永远年轻,那么一味来寻找旧梦的我们呢,是否也要学会去寻找、欣赏苏州的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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