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打碗碗花

　　三月，是个潮湿的季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好几天，空气湿得可以捏出一把水来，却突然冒出了大太阳。原本是寒冷的天气，突然间遇暖，于是到处“云蒸霞蔚”，如入“仙境”之中。家里头都是水蒸汽，地板渗出了“汗”，玻璃雾蒙蒙的，怎么擦也擦不亮。这种南方特有的南风天气，带来了“反潮”的现象。潮湿的季节，潮湿的环境，连心情都是潮乎乎的。

　　怔怔看着木质长椅，心想这木头会不会被这种天气浸润，也长出青苔来？这种粘乎乎的无望感觉让人情绪焦躁，于是急于想让周遭的一切干爽起来，最好让情绪也透个亮。可是打开门窗透气只会让室内更湿，拖地板也不行，走在湿滑的地板上好几次差点摔倒，甚至摔破了心爱的花瓶。奇怪了，我又没有摘打碗碗花，怎么也会打破东西？！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拿童年时听说的“采打碗碗花会打破碗”的说教自我打趣。

　　徒劳无功地折腾半晌，在午后氤氲的潮气中昏昏欲睡，到梦里去寻找那片干爽天地。梦里，又见那年夏天，那个早稻收割的季节，天很蓝很高，田里响着哗哗的流水声，空气中散发着成熟稻穗的清香，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头上戴着姑姑编织的漂亮花环，与小伙伴们在田野中疯跑。

　　那个小姑娘就是童年时的我，在梦中我真切感受到了孩童独有的朴实自然，也见到了长大后还一直记挂着的那一片花海——美丽的打碗碗花。打碗碗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小花。每到春夏，田间地头总开满了粉红粉白的小花，像一只只美丽的小碗，碗心朝着天，坦然开放着，生动好看，——那就是打碗碗花。虽然这种小花毫不起眼，但小姑娘独爱它，见到它美丽的身影，就想用小手去掐它采它，将它带回家去。当然，身边总有小伙伴成功阻止，“别采，你采了这花，回家后就会摔破碗的！”

　　“真的吗？”从城市到乡村度暑假的小姑娘看着小伙伴焦急朴实的小脸，却偏着头说：“我才不信呢，这么美的花才没有那么可怕！”

　　说着，恶作剧地便向那粉红色小花伸过过手去，小伙伴阻拦不及，只好听凭小姑娘掐朵打碗碗花在手中。

　　小姑娘端详着手中的花，越看越喜欢，“传说太可怕，这么美的花，为何赋予它那么恐怖的内幕？”小姑娘将花系在胸前的纽扣里，蹦跳着跑开。但她胸前的花却被田里劳作的姑姑与姆妈看见，姆妈一下子变了脸色，过来拉着小姑娘说：“你怎么去摘这种花，打破了碗可怎么办呢？！”

　　小姑娘看着姆妈严肃的脸色才明白小伙伴的话语并不是危言耸听，那个年代的乡村物质匮乏，家中的好碗本就不多，万一真因这花摔破了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小姑娘将打碗碗花从扣眼里摘下，嗫嚅着：“那，那该怎么办呢？扔掉可以吗？”

　　“你都已经摘下来了，今天肯定要打破碗了！”姑姑叹气道。

　　小姑娘不敢吭声，但眼睛里已经有泪花浮现。正当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时，她的手一动，手心中的打碗碗花已经被刚才的小伙伴抢了去，“你别怕，我帮你拿着花，这样即将要打破碗的人就不是你了——”

　　“可是——”小姑娘还想说什么，却被小伙伴阻止住了，“别想太多了，不就一个碗吗？”小伙伴说着话，将打碗碗花小心翼翼地装进自己的口袋，“走，咱们再去玩——”

　　那天晚上，小姑娘听见隔壁邻居的家里传来了碗碎的声音，夹杂着大人的打骂呵斥声，还有小孩的哭声，原来采了打碗碗花真的会打破碗的，小姑娘心里充满了对小伙伴的愧疚。

　　第二天，小姑娘要回城里了，她以为小伙伴不会再搭理她了，但临上车前，小伙伴气喘吁吁地来了。小姑娘拉着小伙伴的手，说：“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好奇摘了打碗碗花，你就不会挨骂了。”

　　小伙伴笑嘻嘻道：“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谁说摘了打碗碗花会打破碗？那是假的！”

　　“可是你昨晚不是打破碗了吗？”小姑娘问。

　　“打破碗的不是我，是我弟弟。”小伙伴说着话，往小姑娘手中塞了一个匆忙采摘的甜瓜，“给你，这瓜好甜，明年夏天你要记得回来啊！”

　　车子发动了，小姑娘手里拿着小伙伴给的甜瓜，心里也是甜的。虽然那个夏天之后，她没有再回乡下去了，但小伙伴的深情厚谊，以及打碗碗花的美丽与神秘总在心里珍藏。

　　窗外又下起雨，我从梦中惊醒，信步走到窗前向外望去，如今的城市已经再难寻觅打碗碗花的踪迹，原先碧绿的田野也被逐渐壮大的新市区所吞噬，这个散发着田野气息的城市越来越浓地弥漫着钢筋水泥味儿。

　　但平日里焦躁的情绪，却因为午后这个美丽的回忆，因为这朵依稀散发着清香的打碗碗花而舒展开来，潮湿的天气竟然不那么令人厌倦了。那野外生机勃勃的打碗碗花，在湿润的气候理，也许开得更加灿烂吧。

　　窗外似乎又传来了泥土的气息，加上花儿的芬香，让人沉醉。

　　我深呼吸，心想，这，应该就是春天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