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博士”说开去

　　○王心君

　　“‘博士’前面加个‘女’字，那就有三层含义：首先，如果你已婚且已生育，那么恭喜你，它是褒义词，意味着你的功成名就、锦上添花；其次，如果你已婚而未生育，中性词，意味着你在功成名就的同时会成为一名高龄产妇；最后，如果你未婚甚至还没有对象，抱歉，那是个彻头彻尾的贬义词，意味着你会成为一名古怪孤僻的单身老处女。”

　　这段话是厦门大学学生自创、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日租房》的台词选段。这部话剧今年5月上演后广受好评，获得省里邀约，将于11月底赴省会福州参加福建省第二十四届戏剧会演。

　　《日租房》中，女博士刘兰心相恋多年的男友志君，最后因兰心执意考博而抛弃了她，理由很简单：“还以为硕士读完你会安安份份地找工作，像其他女人一样。可你不知足……我不愿意供着一个高高在上的老婆，更不想被人叫做‘博士后’，一个博士老婆背后的男人……女人太过聪明，没什么好处的……”志君的绝情，父亲每日逼自己嫁人的牢骚，朋友的流言蜚语、挖苦嘲讽，把兰心推入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最后，她不得不离开家庭、退出朋友圈，搬进了日租房——那片她最后的唯一的圣地。

　　不容否认，新中国成立后，尤其是改革开放后，男女平等的思想深入人心，妇女地位越来越得以提高，歧视妇女越来越没有市场。但是阳光下总有阴影，歧视妇女的现象始终难以根绝，在某些场合甚至相当严重。刘兰心的遭遇就多么令人心寒，即便满腹才华，胸怀壮志，却因“博士前面加个‘女’字”，就要被剥夺所有发展的权利，否则，就“众叛亲离”，蜗居斗室孤军奋战！

　　不是吗，现在社会上关于“女博士”的说法，可谓五花八门。“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本科女生像足球，十来人抢一个；女硕士像篮球，投进一个是一个；女博士，像乒乓球，只剩下你推我挡”；“博士后，就是一个博士老婆背后的男人（据说，这种男人现已被划分为‘第四种人类’）”……凡此种种，让我们看到了这样一个现实：学有所成，在科学、学术、文化领域内卓有建树的女博士，其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社会角色。与女博士的命运相似的，大概还有“女科学家”、“女航天员”、“女CEO”等等……这些词难分褒贬，总透出一种暧昧不清的、酸溜溜的味道。然而，当我们把其中“女”字摘掉时，它们似乎都披上一层光环，与骄傲自豪划等号。

　　“女博士”何以遭此冷遇？原因很简单——在人们的社会文化心理结构中，博士这样一个人中之龙（起码是在学术领域是如此）的角色，理应由男性承担，因为博士需要智慧，需要能力，而女人似乎天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她成了博士，那是她越界了，违规了，做了她不该做的事，不但不会受到和“男博士”同样的尊重，反而要招来人们的指指点点。

　　那么，人们何以持有这种看法？什么是女人该做的事呢？咱们老祖宗早就定下规矩——“男子居外，女子居内，深宫固门，阁寺守之，男不入，女不出，男不言内，女不言外，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礼记·内则》）；“妇，服也，服家事也，夫受命于朝，妻受命于家也”（《释名》）。可见，女人“分内之事”是“受命于家”，在家庭中操持家务，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做学问，而且要做高深学问，还不是出格犯规？

　　你也许会说：那是封建时代的事，如今的社会文明了，开化了，女性解放了。果真如此吗？那我们不妨举个“新时代”的流行歌曲为例谈谈吧。歌手陈红演唱的《常回家看看》，不知打动多少中国人的心，可其中的歌词就值得深思：“……生活的烦恼跟妈妈说说，工作的事情向爸爸谈谈。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给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哪怕给爸爸捶捶后背揉揉肩”。歌词中，爸爸和妈妈交替着出场，可妈妈始终在家庭中徘徊——听儿女倾诉生活的烦恼，还有刷筷子、洗碗，只能是家务劳动的承担者；爸爸在外面工作，所以能为孩子指点工作的事情，工作累了儿女还会帮他捶捶后背揉揉肩，他似乎理所当然成为受尊敬、被照顾的主体。这里，撇开修辞手法不谈，恐怕反映的是相当部分人的共有心理：爸妈就是不一样！令人悲哀的是，在我国，男尊女卑的思想就是如此根深蒂固，至今依然盘根错节！难怪日本有人说，我们歧视女性，源于孔子的学说。两千多年来，我们的文明走了多远？我们的社会解放女性的空间又扩大了多少？

　　女性的天空从来就是低的，在两千多年的历史和九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生存空间中，相当部分女性除去在规定的位置、以被塑造的形象出现，以被强制的语言说话外，甚至无从浮出历史的地平线。谁又能说清，其中饱含了中国女性多少辛酸的泪水。

　　当然，这些年出现在大众生活中还有电视、电影屏幕上诸如章子怡、吕燕、杨澜、“小燕子”这些女性，光彩照人，身价倍增，成了中国女性心中的偶像。可是，她们中也有不少人抱怨在完成蜕变中付出了惊人代价，还有人慨叹身为名人高处不胜寒的难言困窘。君不闻，那如雷贯耳的功成名就女巨星就感慨万端：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

　　毋庸置疑，中国的妇女问题复杂、庞大，且由来已久。正如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孟悦在《浮出历史地表》一书中所指出的：“从家庭私有制起源始，男女性行为中的主客关系，加之在一定生产力水平上形成的性别分工的主从意味，便被作为一种广泛适用的模式推广到政治统治、社会等级、礼仪、伦理、行为规范以及话语领域，形成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宏大社会——文化结构。”所以，女性要飞翔，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拆除那“天网”，给女性更多的宽容、理解和支持。同时，女性自己也要有挣脱束缚，飞向广阔天空的勇气和决心，一如当代着名女作家林白所说的：“我们微微感到空气的阻力，那同时是一种使我们浮升的力量，我们飞翔的时候最明确地感到了它，就像我们游泳时水的阻力。我们在空中划动，我们的快感来自空气。”

　　愿“女博士”刘兰心能走出那狭小昏暗的日租房，大胆追求自己的理想、事业和“执子之手、惺惺相惜”的爱情，挣脱人间大地的束缚凌空高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