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 坠”

　　“坠”这个词，在福清话里还有“呆”、“傻”的意思。福清人往往把受过严格教育、过于自律、脑筋僵化、处事呆板的人称为“坠”，诸如“兵坠”、“先生（老师）坠”之类。刘庄的退伍军人何阿三就被叫做“兵坠”。

　　阿三在部队当了10年志愿兵，退伍后分配在粮种站，后来很快下岗失业，如今快满30岁了。两个哥哥各自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就他和老母亲一起过。他就退伍金那丁点的钱，老母亲为他的婚事愁碎了心。恰巧，他大舅有个堂兄夫妇俩都得癌症死了，留下二十岁的女儿无依无靠的。堂嫂丧事两个多月后，大舅从中撮合，让外甥与堂侄女一起过。大舅风风火火的，自掏腰包办了一桌酒席，就让小两口住在一块。可阿三不干，说是什么手续都还没办。大舅喝道，“父母丧事，儿女要么在‘百里底’结婚，要么等三年后。人家丧事已90天了，镇政府管民政的老林出差要半个月才回来。你先把喜事办了，等老林回来就去领结婚证，还不是一样？”阿三只得依了，老母亲和大舅皆大欢喜。谁知道一周后，大舅那堂侄女竟悄悄出走，只身去广州打工。过了快一年，大舅才电话联系上堂侄女，大骂了一通。侄女好久才哭着开口：“我没爹没娘，当你九叔是亲爸！不厚着脸皮告诉你，也对不起你！我与他同睡一张床8个晚上，他哪里是男人？九叔你关心我，难不成要我守一辈子活寡？你不问我，我一个姑娘家，这话哪敢说出口？只好对不起九叔了。”大舅大惊，立马问阿三。阿三红了脸，说：“我们没领结婚证就睡在一起，已算是非法同居了；再那样，岂不是错上加错！我好歹也是复员军人。她就再等几天，等结婚证书领回来都不行？”大舅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又气又好笑，却不甘心这好事吹了，就把阿三话里大意再电告侄女，侄女沉默了好久才说：“那这事就更没得做了。他身没病，脑有病！‘坠哥’一个啊，九叔！”大舅刚悟出她是说不愿跟一个头脑不清楚的人过一辈子，对方即刻又把话说死了：“这里有个平潭人，他好爱我。”

　　这事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阿三“兵坠”的外号也就叫开了。从此阿三“谈婚论娶”都是无疾而终，即便讲到九成九成功，在最后环节里这故事总会传到，立马功亏一篑。

　　过两年，大舅不忍心老姐牵肠挂肚，又给外甥物色来一个贵州女孩做老婆。大舅等到那晚天黑了，一把女孩领到外甥房里，立马走人。女孩白白净净，眉清目秀的，让老姐笑得合不拢嘴。第二天，小两口说是去县城玩，母亲笑着答应了。到黄昏，母亲只见到儿子一个人回来。她慌了，立马叫来大舅。一问，“兵坠”说：“人家原本就有心上人，是为了救活得了绝症的父亲，才撇下男朋友到福清来卖身。她是说要我放心，保证一辈子报答我，跟着我不变心，可我哪能趁人之危……”大舅急了：“人呢？”“我让她回家去了。”“啪——”大舅一巴掌甩过去，“你妈给我的一万元钱我已让她寄回家，现在钱怎么追回来？”“大舅啊，我还把家里仅有的五千元也让她带回去呢！看她哭得死去活来的，谁受得了！”大舅吼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骗人？”“她复印的身份证留给我，地址留给我，借钱的借条也在这，还跟老家村干部通了电话……是真是假，我一个复员军人还不懂？”不可理喻！大舅气得七窍生烟，老母亲的眼泪流成河！

　　这事很快又传开了，乡邻无不摇头叹息。有的说：“坠哥”如果也评职称，阿三一定评得上高级。

　　又过了两年，“兵坠”还是一个人过。那天，自称来自贵州的一伙年轻人来找阿三。大伙一看，领头的女的就是那年要嫁给“兵坠”的那人。见到“兵坠”时，几个年轻人齐刷刷跪下叫恩人，那女的掏出三万元人民币说是还给“兵坠”，还指着一个年轻女孩轻声对他说：“这是我胞妹。她感激你，也早就爱慕你，铁了心要跟你这好人过一辈子。这回我和老公特地把她送来……”

　　过几天，“兵坠”把贵州一行原班人马送上归程。大舅气坏了，问“兵坠”，怎么只收下人家一万五千钱，其余的分文不取。“兵坠”说：“我只借给她这些呢！”大舅吼道：“那利息呢？”“拿利息我不情愿！母亲总把钱放在家里，钱又不会生儿子。”大舅又问，人家不远万里来嫁给你，你怎么不要人家？“兵坠”说：“我大她16岁呢，哪行？”大舅又吼道：“人家情愿呢！”“兵坠”说：“年轻时情愿，谁知道以后怎样？”“兵坠”还对老舅说，“你老保重自己，别为我发愁。”

　　这事又传开了，邻人说：“‘兵坠’的‘坠’，是脑癌，什么药都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