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山汉子

　　扫山汉子作者：佚名    来源：本站原创    发表时间：2009-8-3

　　○严天生

　　每个周日清晨，都沿着古道登山健身。这天，照例登山，山程过半，山风扑面，风景区豁然开朗，令人心旷神怡。这时，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挥着大扫帚，沿古道一级一级扫下来。汉子赤膊上阵，口叼烟卷，一把捡垃圾的竹夹子，横插在裤衩上。汉子仿佛力气过剩，扫帚左右开弓，背上的竹夹子也随着身躯的扭动摇来摆去，动作十分夸张，上上下下的登山者见之纷纷避让。

　　忽然，“啪”的一声响，随之是一阵怒骂：“瞎了眼啦！没看见人啦，你怎么扫的……”循声望之，只见一个牵着宠物狗登山的时髦女士正朝着扫山汉子破口大骂：“什么破夹子，还插在背上，神什么气！”那身长不到一尺的小狗，也狗仗人势，向着汉子吠个不停。

　　想去定是汉子背上的夹子碰到女人身上的什么地方，无非是拍疼了，又没伤着，至于发这么大的火？路过的登山者都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这女人。女人以为有了市场，越发大声地骂起来：“长得像死人棺材，什么钱不好赚，跑来做这种事，羞死了……”

　　汉子气得浑身发抖，脸色发青，额前一块光饼大的胎记更青得发亮。他扔掉扫帚，挥拳要打那女人。眼看事态要扩大，汉子却忍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两行清泪从脸腮上滚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莫名揣度，这汉子曾经有过辉煌，落难后穷困潦倒，迫于生计当保洁工糊口，今遭人辱骂，深受伤害，才至于泪下。

　　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想宽慰汉子几句，还未开口，汉子摇手示意“免开尊口”；他抹干泪珠，又默默地扫了起来，动作依然有力，只不过没有那么夸张了。

　　尔后几次登山，都遇见那扫山的汉子，他背上依然插着竹夹子，动作依然有力。

　　又一次登山，不见汉子扫山。此后，再也没有见到那汉子了。我又揣度，他许是寻到别的事做了。

　　又过些日子，上街办事，招手拦下一辆的士，上车就觉得司机眼熟，定睛一看，司机额上的胎记唤醒了我的记忆：是那扫山的汉子！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不在石竹山扫山啦，什么时候改开出租车了？”汉子一怔：“你认得我？”我说了那天在山上见他受人辱骂的事，他哈哈一笑，开动了车子，说：“人活世上，免不了有背时的时候。5年前我在家乡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资产上千万，有员工五六十人，生产各式家具。一天夜里，一场大火把工厂烧个精光，还伤了几个工友。我把保险公司理赔的钱，全部用于工友治伤和安置，他们毕竟是为了救厂受的伤，我不能不管。接着，供料方来索款，银行贷款也到期，我准备变卖住宅、名车还债，老婆深怕跟我受苦，提出离婚，分去了一半家产。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成了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我离开伤心地，前来福清寻找机会。人地两生，连立足都成问题。老乡介绍我到古道风景区当保洁员，管住不管吃，一个月700元，我去了。人高马大的，做妇女老人做的事，够窝囊的，难怪别人瞧不起我，那天挨了骂，真想把那女人揍个满脸花，忍了。要是不忍，当晚我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车子平稳地驶着，汉子平静地说着：“后来，有位开出租车的老乡，有事不能开了，就让我顶了。没有押金，跟老板说了许多好话，每天还要多交几十元，才开上了出租，当然比扫山好多了。”

　　车到目的地，我告别汉子，祝他好运，汉子说：“我会努力的。”

　　大约又过了半年，一天夜里，到一家菜馆赴友人宴会。菜馆规模尚可，可容纳一百多人同时就餐。席间，有厨师领班逐桌了解食客对菜肴的意见，定睛一看，那领班却是那扫山汉子。他也认出了我，呵呵笑道：“有朋友承包厨房，叫我前来入股，并且带领一班厨师……”接着，征求完意见，他转身向另一桌走去，步伐依然坚定，动作依然夸张，不过显见更加成熟。

　　看着他眼前的模样，我的脑际又浮现出他扫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