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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 病

2014-08-06 09:21:00来源:福清新闻网  作者:纪 枫

  那天到福清医院看望住院的父亲。

  19岁以前,我一直都“住院”,母亲在这所医院供职,全家住医院宿舍。父亲这次住院,不是因为一时生病,是因为常年病中,禁不起母亲 “趁着自己还能够走,快住院去,白天到医院吊瓶,傍晚查房后回家”的屡次督促,而终于付诸行动的。MR、B超、抽血、验尿,折腾了两三天,检查结果显示,旧症依旧,新病又添。

  父亲住特诊病房,一间两床。病床四围没有床幔隔离。邻床病号是喝酒中风成了植物人的耄耋老人,鼻孔插着几支管子。床边守着五十来岁的女人,是老人家属一个月六千元雇的护工。她总先通过针筒向老人鼻孔管子中输送一些营养汤液,然后麻利地解开老人衣服,为他擦拭身体。在她移动下,“睡眠中”的老人温顺地改变着姿态。当擦拭到腹下时,我下意识转过头,猜想那里应该接着一根导尿管。回过头,女护工正好为他翻了个身擦拭后背。隔着那片包裹在病人腰腿间以防止排泄物污染的透明塑料膜,老人私密部位暴露于2米之外,毫无隐私。老人闭目以对,看不出是痛苦或安详或尴尬。女护工面无表情地继续动作,我却觉得几许尴尬。听说老人退休前是县科级领导,想来也曾尊荣多时甚或一世风光,但谁能预料暮年如此光景?一生得意风发和末年病榻岁月尊严无存似乎两相抵消了,人生,最终无所谓胜负……那一刻,我感到尴尬,是因为自己目睹了老人的隐秘,还是为老人丧失了尊严而难过?虽然他本人似乎并无知觉。我突然无比怀念起协和医院的床幔了……

  三年前的盛夏,母亲因切除腮腺瘤赴省城入住协和医院。我请假前往照顾三天。于我,仿佛是从繁琐的工作、紧张的节奏中得以解脱的天堂之旅!母亲的病房,一间六个床位,每个床位都配有一幅床幔,从床顶高高垂下,平时拉开,当护士换药,或病人休息时,那幅床幔,就从床头的一端严严实实地绕到了另一端,隔开外界,构筑起一片独立的小天地。那三个夜晚,我紧紧地栖憩于母亲身畔,仿佛回到出生之前,羊水包我以无边的安宁舒适。手术后的母亲恢复甚好,日日头缠绷带、胸塞瓶管,行走在医院大楼里。本性坚强的她不愿牵绊我们,无事时便催我出去逛逛,于是我得以在附近知名小吃店徜徉流连,重温福州美味。

  思绪回归父亲的病房邻床。据女护工说,老人尚未完全失去知觉。“有一天他老婆来了,并不靠近,只远远地在门口朝里面张望了两眼,过不久就径直离去。当晚,老人苦相毕露,彻夜难眠,不时发出叹息声。”这番描述,令听者心生怜悯。显然他们夫妻感情不睦,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们眼中“可怜的老人”,或许在妻子心中却是一个“可恨之人”吧!

  不由又想到母亲,尽管素日对父亲诸多怨言,比如“一辈子只知道工作,哪记得关心老婆”等等。但每每父亲生病住院,总是母亲奔走不停,求医问药,陪床服侍,绝无怨言。我甚至感到,也许于母亲,父亲住院、她相伴左右的日子,反而是弥足珍贵的二人时光,用外甥女的话说:“阿公和阿婆好像在度蜜月……”

  那天,老人妻子的疏远,却让“丧失了知觉”的老人有痛苦、异常的反应。设若此时他们夫妻互换处境,老人对妻子也一样无情么?有什么结一生都打不开呢?

  从医院探病回来后,病房中所见一幕,以及由此引起的沉思,许久挥之不去。我告诉自己:浮华终究是身外之物,亲情才最为金贵;生命和尊贵都有终了时,身体健康时的每一天都最为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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