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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薯粉(一)

2020-06-21 20:21:31  作者:贞尧仔

  母亲用一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不仅就地瓜渣薯糜仔,能造薯糜仔粿、薯糜仔饼、薯糜仔面,以变换口味,改善生活,使凡物成非凡。更让优质食材番薯粉,造就滑粉、薯粉面、番薯丸,等等美味佳肴,令人心驰神往。我们走千山万水,常在梦中想起,垂涎欲滴,乡愁随形。

  滑粉,也称“撮粕”,是家乡的上等的招牌菜、“硬菜”。逢年节、或来客人,一般都煮滑粉,常见有滑鱼粉或滑肉粉,以滑鱼粉为多,难得的也有二者混合。

  母亲先观察鱼肉纤维走向,在其垂直方向下刀,将鱼肉切成薄片,加些许酱油、料酒,搅拌均匀,腌制一定时长。再加入适量的蕃薯粉,视量撒点水,用手揉搅,让番薯粉黏裹鱼肉片。起灶生火,让锅过油,将蔬菜(一般是包菜、白菜或花菜或丝瓜)入锅,小炒,注入水,盖锅,大火烧开。

  来客人,煮点心,量少,母亲用筷子夹着鱼肉片,一片、一片入锅,每一片都不含糊、黏扯,片片有样。过年节一家人食用,量大,右手五指并用,撮拿一手鱼肉片,手在锅上移动,对着滚开沸腾处,搓捻出一片又一片,接续落锅,似花样游泳,沉浮舒展,千姿百态。稍刻,锅全开,翻滚,满锅起泡,噗噗响,放入酸笋米及汁,再撒些芹菜、蒜。锅铲循贴着锅边入锅底,轻轻搅动,情有独钟的家乡味、滑粉之灵--笋米味,侵入每一隙空间,入肝肠,润心肺,起精神。

  母亲用锅铲舀约一口汤汁、一小片滑粉,倒到小碗里,试嘴尝味。母亲先摇晃着碗,使汤降温,再将碗倾斜,先吹气,再用嘴唇轻吸,发出长嘘声,上下搅动舌尖,发出短促的喈、喈响声,含笑点头,合口味。随之,夹碗中那一小片,塞到我口中,我未经咀嚼,一滑溜,到肚里了,再张口,还想再尝。母亲笑着说,好吃吧,那就出锅装碗了。

  母亲用勺子一片、一片地挑舀,先装满满一大碗“高质量”的,给父亲食用,再给我们兄弟姐妹装碗,最后留给母亲自己,见不到一两块滑粉,只有稠糊的汤汁了。母亲心腹,满满的全是家人。

  小时候,家里缺油少肉,极少煮肉片粉,只遇年节才有。家人讨海捕鱼,剩鱼货,多以蒸、炊、煮方式充食解饥,也有滑鱼粉。临时来客人,没有鱼、肉,就去食杂店,买火把或豆腐蕃蒲,将火把掰碎,如指节大小,浸泡,或将豆腐蕃蒲切成丝,滑粉,作点心以敬客。家常日用,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滑粉,如,滑萝卜干粉、花生仁粉、蚕豆粉、蘑菇蒂粉,长尾螺粉,也有近似滑粉的杂烩稠稠、鼎边炆,等等。

  滑海蛎粉、蛏粉,是我的最爱。自家挖的海蛎、讨的蛏,基本都能卖掉,就舍不得自个吃,极少煮着享用。只有,挑鱼到集市销售,卖个好价钱,过午赶不回家,摸摸口袋,盘算盘算钱,突破只赚不花的心里防线,狠狠心,坑一下自己。此时强烈的欲求,牵拉着我,去奢侈一回,走向饭馆,但脚步略显忧郁。进容易,退就难。我点了点分分毛毛零钱,买一小碗海蛎或蛏滑粉,配上一块光饼,那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有说不出的味道。难得一吃,饥肠辘辘,恨不得一口吞下一碗,但又舍不得。面对白如珍珠张着页片的海蛎,色如田黄婀娜身材的海蛏,裹着薯粉,晶莹剔透,带着欣赏的眼光,视线聚焦于碗,知行融于碗中物,一筷、一筷,缓缓夹起,慢慢移入口,顺舌游滑到牙床,细细咀嚼,徐徐下咽,好吃得似乎连舌头都往肚里吞。爱入心里,难割舍。吃到后面,就用光饼刮净挂在碗边的粉糊,一并细咬、慢嚼。意犹未尽,又想按重复健从头来回味,再回味。最爱,得长、常回锅、回味。

  赶回家,一路上满嘴鲜香,满脸都是牙,满心幸福,但摸摸钱袋,心有忐忑。回想当初,现在的生活,有多美好!

  现在天天都可煮滑粉,当且行且珍惜,不忘来时路。只有我们创造出更高质量的工作和生活,这才是敬献给先人父辈的最好礼物。

  贞尧仔作于2020年父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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