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谋面的父子与无字示儿诗

在福清星罗棋布的古厝中，镜洋镇波兰村张桥头古民居群，论规模不算大，论建筑精美度也算不上最高档次，论建筑年代也远称不上久远，但却有其独特的魅力。

【图1：位于福清市镜洋镇波兰村张桥头古民居群中的张氏古民居中一座】

张桥头古民居群，位于福清市镜洋镇波兰村，由4座“六扇五”建筑物组成，分为“三落透后”、“两落透后”不等，全部为土木结构，总面积3000多平方米，房间38间。

吸引人们远道来此访问的原因，既因为深受人们敬重的中共福州早期领导人黄孝敏在此居住过，还因为在敌人重兵清剿罗汉里根据地时，在闽中工农游击第一支队支队长叛变投敌的危机时刻，这家人敞开大门，迎接黄孝敏率几个队员来此坚持工作，全然不顾可能降临的家破人亡和诛连九族。张家人的不怕死，也助力了战斗在罗汉里的闽中工农游击第一支队成功转移。从土地革命战争到解放战争，这家人都曾慷慨相助过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最后这家当小学校长、碾米厂老板的子弟们，也跟着共产党起来与黑暗统治作战。

【图2：黄孝敏一行入住张家后，张家青壮男子上了红砖铳楼站岗放哨，保卫黄孝敏和游击队员们】

走进张桥头古民居群中的张氏古厝，穿棱于黄孝敏曾经居住、办公的地方，很容易就想起这位革命者生命的最后——

1937年6月23日，福州鸡角弄，曾任中共福州中心市委委员、中共福清中心县委书记、中共闽中特委委员的黄孝敏昂首挺胸走上刑场，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已身为人父，因为从1926年冬入党到1937年6月牺牲，十一年时间里黄孝敏在家时间不足三个月。至于1926年夏天结婚后与妻相守时间就更短了，1933年12月黄孝敏最后一次回家，之后就与家里失去了联系。

家并不遥远，亦为福州十邑之一，只是血雨腥风尺素难传，否则在慷慨赴死之前，他或许能留下一封与福州老乡林觉民一样感天动地的与妻书、与南宋爱国诗人陆游一样留芳千古的示儿诗。

【图3：黄孝敏】

结婚九年与妻相守不足三月

黄孝敏不是福清人，他是福建省古田县人。谈福清革命史，黄孝敏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福清第一个中心县委的书记，他是福清第一支红军游击队的政委；罗汉里游击根据地的建立与发展，黄孝敏同样居功至伟，他是最早提出在罗汉里建游击根据地的，他也是带着游击队进驻罗汉里的人,也是罗汉里游击根据地建立和发展的主要领导人

1907年，黄孝敏生于古田县一个富裕之家，是典型的富家公子，衣食无忧，一路名校。1924年以优异成绩考入福建法政专门学校中学部，进校第二年福建法政专门学校易名福建大学。

黄孝敏热爱生活，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在他留下为数不多的照片中，有不少是与队友们合影的。

豪门生活并没有消磨黄孝敏的斗志与豪情。读中学期间，一本偶然间看到的《共产党宣言》，打开了他学习马克思主义的大门，由此成长为坚定的革命者，并投身爱国学生运动，成为有名的学运领袖。

消息传到古田老家，父母深为不安，决定让他早日娶亲，心想这能让他有养家责任，心就容易收回家了，就不会再在外面搞学生运动了。1926年农历五月廿八日，黄孝敏和同县姑娘程惠莲结婚。不久，他不顾父母劝阻，返回福州继续求学。同年冬，他经古田老乡、共产党员陈炳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参与创立全省最早的中共支部之一

1927年初，受中共福州地委派遣，黄孝敏和陈炳等人回古田创建党组织和开展农民运动。3月，他们在古田县城五保街建立了中共古田特支，这是福建成立最早的党支部之一。陈炳任书记，黄孝敏、陈宗远等为委员。4月，福州地委在福州“四三”反革命事变中遭受重创，刚建立的中共古田特支失去了和上级党组织的联系。在日益深重的白色恐怖下，黄孝敏果断建议中共古田特支转入秘密活动，使党组织得以保存。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国共合作破裂，各地中共组织遭到破坏，革命处于低潮。中共中央为挽救革命，恢复与发展福建工农运动，决定成立闽北、闽南两个临时委员会，简称“闽北临委”和“闽南临委”，领导福建革命斗争。1927年8月中旬，闽北临委福州办事处成立，中共古田特支与该办事处取得了联系。中共古田特支根据党中央的指示精神，很快在平湖、罗峰等地成立了4个党小组，发展了46名党员。12月，中共福州市委成立，黄孝敏任市委执行委员。

他做过农运学运工运

在中共福州早期领导人中间，黄孝敏的革命经历很丰富，他做过农运、学运、工运。

1928年2月，中共福州市委派黄孝敏回古田领导农民进行抗捐抗税斗争。他回古田后，将中共古田特支机关迁至平湖沙洲尾，在平湖举办农民夜校，介绍闽西农民运动经验，鼓励农民组织农会，打土豪分田地。农民革命声势日益扩大，引起国民党古田县当局的恐慌，急忙派兵镇压，并通缉特支成员，抓捕农会骨干，平湖农民运动转向低潮。

1928年4月底，福州反帝大同盟在福州省立第一高等学校前庙里召开动员会议，商讨“五九”国耻日举行全市游行示威事宜。黄孝敏在会上作了动员报告，并和他们一起商定游行队伍的组织领导机构、游行路线、应付突发情况对策等。同年5月9日，福州各校学生在黄孝敏等人带领下举行游行示威。游行队伍行经仓前山时，愤怒的学生冲进日本领事馆，砸碎门窗玻璃，吓得国民党地方当局连忙出动大批宪警进行弹压，驱散游行队伍。同年，黄孝敏出任中共福州市委宣传部部长。

1929年6月，中共福州市委为了加强对工人运动的领导，成立了职工运动委员会，黄孝敏任委员，他脱下长袍、礼帽，一副工人短打扮，深入工厂，与工人一起做工，对福州各行业工人的生活、工作、思想状况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和分析，并向市委写了调查报告，为指导工人运动提供了重要依据。黄孝敏还在人力车业、建筑业中组建秘密的赤色工会，发展进步工人入党，成立建筑工人党支部，并兼任书记。

早年在古田平湖的农运实践，使黄孝敏积累了丰富的开展农村革命斗争的经验。1931年，黄孝敏受市委委派，协助中共福建省委巡视员邓子恢在连江东湖村指导“减租”斗争，帮助农民建立秘密农会。在党组织和农会支持下，贫苦群众起来进行“二五减租”斗争，迫使地主同意每户佃农少交两成租谷。

1932年1月，陶铸接任中共福州中心市委书记，黄孝敏仍任中共福州中心市委委员、宣传部长。

连罗红色根据地重要领导人

1932年初秋，工农红军闽东游击队第十三支队支队长王调勋（后任国民党军统福建站站长）密谋叛变。陶铸得到报告后，立即调走王调勋，派黄孝敏接任政委、陈茂昌任支队长。黄孝敏认为连江长龙山区地势偏僻，大山环抱，是个开展游击战争的好地方。黄孝敏和陈茂昌商量后，决定在长龙山区开展减租抗债斗争，并提出了“减租两成半”的口号，穷苦农民组织起了农会，减租斗争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黄孝敏还趁热打铁，动员农民参加游击队，创建起长龙山区自己的武装队伍。

【图4：黄孝敏在连江长龙山区开展游击战时居住过的长龙镇洪峰村洪塘自然村岭头顶厝，陶铸和叶飞也住过这幢古厝】

1932年11月，为了纪念广州暴动五周年，黄孝敏带领游击队一举攻下东岱，消灭敌海军陆战队一个排。12月，敌一个营的“围剿”再次被打退，长龙根据地日益巩固。

同年12月，陶铸巡视连江，指示要到罗源山区开展武装斗争，将连江和罗源连结成一个红色根据地。黄孝敏派人到罗源的飞竹、马洋等地建立基点村，并争取民团号兵为内应。准备就绪后，黄孝敏带领游击队一举歼灭了飞竹民团，接着奇袭了洋柄民团，取得了胜利。这样，游击区域很快延伸到罗源的20多个村庄，实现了中共福州中心市委把连罗根据地连成一片的预期目标。

1933年5月，在黄孝敏的指导下，中共连江县委派人到长乐县厚福过透村秘密活动，组织海上运输队，并打通连江至福清海口、长乐、闽侯、福州、马尾的海上交通线。9月，厚福军需物资交通站正式成立，坚持海上斗争，为闽东土地革命高潮的到来作出了贡献。

【图5：黄孝敏】

他领导开辟福清游击根据地

黄孝敏与福清的密切关系，源于1932年年初。那年，他顶着寒风，到福清总结“龙高暴动”经验，把福清革命引上了土地革命的轨道。

1934年4月上旬，中共福州中心市委机关遭到敌人破坏，市委代理书记陈之枢等人被捕叛变。黄孝敏刚好此时在上海向中央汇报工作，幸免于难。回到福州后，他冒着生命危险，通过各种渠道通知未暴露的同志和组织切断与福州中心市委机关的一切联系，在危急关头保护了党组织和革命有生力量。同年8月，黄孝敏转移到福清，与中共福清县委接上关系。8月，中共福清中心县委在今天福清镜洋镇西边村角楼自然村成立，黄孝敏任书记。在与上级党组织失去联系的情况下，黄孝敏排除万难，凭着对党的忠诚，紧紧依靠福清人民，领导全县革命。

1934年11月，黄孝敏策动了福清海口“塔坪寺暴动”，因参加暴动人数未达到预写人数且被敌人侦知,黄孝敏果断决定取消暴动,在这之后,他以暴动骨干力量为主,组建了工农红军福清游击大队，并亲任政委。

黄孝敏领导开辟了罗汉里游击根据地。1935年5月，福清、莆田两个中心县委组建中共闽中特委，同时将福清、莆田两个游击大队整编为闽中工农游击第一支队和第二支队，黄孝敏任中共闽中特委委员、组织部部长，第一支队政委。

【图6：位于罗汉里山坑底的闽中工农游击第一支队夜校，黄孝敏曾在这里给游击队员上过课】

1936年2月底，国民党重兵进剿罗汉里，“清剿”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危机时刻，闽中工农游击第一支队支队长魏耿又叛变投敌，带着军警搜捕游击队员和所知道的交通点，第一支队由刘突军、吴德标、杨采衡、陈云飞等率领，分散转移。黄孝敏率几个队员撤出罗汉里，想方设法与福清的党员骨干建立了联系，后又与特委主要领导也取得联系，继续领导包括福清在内的闽中革命斗争。同年夏天，在余长铖等的联络下，黄孝敏与中共南方临时工委取得了联系，专程赴香港汇报闽中工作和接受指示，恢复了闽中特委与上级党组织中断了两年多的联系。

1937年2月，因叛徒出卖，黄孝敏与特委领导人王于洁、潘涛、余长铖、陈炳奎等五人先后被捕。狱中，无论敌人诱以高官厚禄，还是百般严刑拷打，他始终坚贞不屈。同年6月23日，在被称为“福州雨花台”的鸡角弄，黄孝敏含笑走上刑场，英勇就义。

身教是最好的与子书、示儿诗。黄孝敏那位从未谋面的儿子后来成了县处级领导，黄孝敏的孙子40多岁就成为厅局级领导，黄孝敏教会他们如何忠诚于党如何为党的事业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