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和尚传奇

　　明朝时，海口后井乡有姓张名小楼的读书人，为人本份，读书勤奋，然命运不济，屡考不中，20多岁了连秀才也没考上。仕途无望，本应另谋生路，可他感到出身名门望族，是书香后代，放不下儒生架子去耕田种菜摆摊小卖，然生计无着，实在无可奈何。

　　其妻王氏十分贤惠，见丈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心苦读圣贤书，虽不算什么坏事，但日常花销全靠典卖祖上遗产维持，长此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心中暗暗着急。这年腊月，四邻都忙着置办年货喜迎新年，家里衣食无着。儿子小继祖，天天吵着吃不饱穿不暖。丈夫愁眉苦脸，束手无策。她一时乱了方寸，气呼呼地对丈夫说：你什么都不会，难道做贼也不会吗？

　　这话如雷轰顶，小楼一时无地自容。心想：夫妻五年从未红过脸，自己无能生活困顿，但妻子体贴入微从无怨言；今日恶语相加，也怪不得她，自己被功名利禄蒙了，明知无望却死抓不放，难道要妻、子饿死不成？改图别业，也要有个过程。向亲友告贷，实难开口。然渡过年关乃燃眉之急，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妻子虽说的是气话，也不失为眼前应急之计。于是，他也气忿地回应妻子：我这就去偷！

　　俗话说：讲时容易做时难。张小楼本是一时气话，真做贼，如何下手，却茫然无措。正所谓做贼心虚，他一出家门，总觉得无数眼光像防贼似地看着他。自己原本就不是做贼的料，还是回去吧！可两手空空，如何面对妻子？想来想去，突然记起一个人来。

　　此人在海口街无人不知。不知哪年哪月起，镇东城隍破庙里住进一个既是丐头又是贼头的人。因为胆大胡为，人们叫他胡大。他的本来姓名倒被人们忘记了。当地一些小无赖们想行乞为生，或入门行窃作盗，都去拜胡大为师。渐渐地，胡大身边收拢了一批游民流氓。他混身在社会底层，倒成了家喻户晓的“知名人物”。

　　张小楼走进镇东城隍庙时，胡大正在殿下与徒儿一起饮酒御寒。见来了个衣衫褴褛的书生，胡大不禁哈哈大笑，心想，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谁想饿肚子的读书人比我这个下下品的人还要下品。他高声说，先生是来当教师还是来拜师？这时的小楼，一心羞愧，正思索如何开口请教做小偷，还未开口即遭嘲笑。一气之下，倒壮了胆，冲着胡大大声吼道：来拜师求教的。胡大又是哈哈大笑：好好，今天城隍爷显灵了，我胡大也当起读书人的老师了！又一阵大笑后，说：有什么难处，请讲。

　　张小楼如实说了眼前困境，又带着读书人文绉绉的口气说，想做一次梁上君子，以解眼前衣食之虞，望胡大哥赐教。胡大眨了眨狡诈的双眼说：想入门？好！但各门各派都有规矩，带来见面礼没？小楼不谙世故，答道：胡大哥，我如有礼物孝敬，就不用来求大哥了。胡大嘲笑说：咳！没见面礼，去偷呀！张小楼无奈说：大哥，我从未偷过，不晓得如何偷，才来拜师学艺的。胡大说，既如此，刚好桥头杨百万明天娶儿媳，大热闹过后，人们酒足饭饱，必会蒙头大睡，是个好机会。只是他家高墙大院，进不去，但有个狗洞可以进去。我手下人都是猪头大肚的，钻不进，你这个瘦猴子刚好可以进去，我派手下人在外接应你。

　　第二天晚上，张小楼硬着头皮到杨百万家。见到门旁狗洞，正准备伏身进去，里面突然冲出一狼犬。小楼吓坏了，还好有两个胡大徒子解危，把恶犬赶走。这下小楼犯愁了，狗洞不敢进，不去偷又怎么跟胡大学艺呢？想来想去，却急出一条“妙计”来。

　　小楼所想“妙计”，是到金墩街细木店请雕刻师傅雕个带柄的人头像，去偷时先把木头像伸进狗洞，看看没动静，人才进去。好在老板很尊重读书人，也不细问做甚用处，也知小楼穷无寸铁，就免费为他雕个木人头。

　　隔天又到晚上，张小楼与两偷儿又来到杨百万门前，小楼踮着轻步把木人头慢慢伸进狗洞。说时迟，那时快，洞内突然咔嚓一声，木人头被砍断了。原来前夜狼犬狂吠引起杨家警觉，家奴们有了防备。这下张小楼魂飞魄散。侥幸自己留下一手，不然今天命丧黄泉！惊魂稍定，叹口气，自言自语：我小楼被命运如此作弄，读书求功名不成，做贼也偷不成，这茫茫人世哪有立足之地？回去哪有颜面见妻儿？不如斩断尘缘当和尚去！说罢头也不回，直奔瑞岩寺遁入空门了。

　　光阴易逝，转眼过了三十年。小楼和尚潜心佛教经典，终成远近闻名的高僧。惟他留恋出家的发祥地，不肯离开瑞岩山云游天下，专心致志弘扬佛法，虔诚为民间主持各种佛事道场，以洗刷当年一时想做贼的罪孽。

　　一日，海口后井乡一官宦人家派大管家来礼请小楼和尚主持还愿大醮，吉日定在下月初八日。小楼应允。吉日，他带徒弟来到后井村。

　　小楼和尚进了这座官员府邸，认得是自己昔日居址。可眼前高堂华屋，又使他一时茫然。正思忖，一位中年官员从后堂步进客堂，彼此寒暄。这时，一群小丫环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夫人来到客堂，对和尚施礼说：“老师父有请了。”小楼马上伏首还礼，见声音好生熟悉，微抬眉眼一看，这不是妻子王氏么？这时老妇人虽只听“阿弥陀佛”一声，也觉得耳熟，待和尚抬头时，也惊住了。两人就这样呆视着，老夫人颤声问道：“师父出家前是何方人氏？”小楼即答后井人。此话一出，这老夫人立马对儿子说：“继祖吾儿，这是你生身父亲，快快见过。”说罢拉着继祖跪在小楼面前，接着一家三口抱作一团，哭成泪人。

　　等张小楼诉说自己当年为何落发出家之后，王氏痛责丈夫抛妻别子的狠心，害得她望眼欲穿，度日如年，日复一日等待夫君回家团聚。过了一年，她以为丈夫必定流落异地，抛尸他乡，于是咬紧牙关，扎起衣裙，下地操劳种菜，为乡亲们做些女红，贴补家用。同时立志把儿子培养长大，勤奋读书成名。小继祖果然不负母亲一片苦心，考秀才，中举人，为官清廉，政绩优异，经考选，升为福建巡抚，今日回乡祭祖，设醮答谢上苍。继祖听完父母诉说后，恳请父亲返俗，一家团圆。小楼沉思片刻说：为父抛弃你们母子，罪孽深重。三十年来，我在佛门早晚诵经，祈求佛祖保佑你们母子平安发达，许是佛祖显圣，吾儿才有今日。为父也就放心了。为父曾经在佛祖面前许过愿：吾儿若功成名就，为父愿为佛祖弘扬佛法终身。为父实在不能违背誓言。王氏见如此，也就对儿子说，让他去罢，以了他的弘愿。

　　小楼为儿子做完佛事后，返回瑞岩寺，依然每日拜佛诵经，弘扬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