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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礼物

2016-10-26 11:53:04来源:福清新闻网  作者:林国雄

  (作者:林国雄)  在老家的一个油漆斑驳的红木箱子里珍藏着两张渔网,一疏一密,都是用土麻线编织成的。它们静静地躺在箱子里,因为有近四十年没有使用,原先用猪血染成暗红色的麻线早已变成黑色,有些粗硬,却依旧散发出较浓重的鱼腥味,似乎刚刚用过。它们是岁月渔网,承载着父亲及其那一代人在那个年月里的生活情感。

  那两张渔网是祖父留下的,他同时也教给父亲织网手艺。“密网”轻易不使用,只在遇上队里要清理池塘淤泥时才拿出来。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父亲打回来的鱼给单调的餐桌带来无限“亮丽”的色彩与快活,诱惑着腹中空空垂涎三尺的我们。那时候,田洋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池塘,星罗棋布。池塘里多的是野生的鱼,村里打鱼的人又不多,父亲撒网老有经验,每回出去总是满载而归。鱼打多了,就把草鲡、鳗鱼之类容易存活的养在家里那口大水缸里,或加工晒成鱼干。每一次都照例挑一些大的送给左邻右舍,共享美味,也借此还一点人情。因为,当家里“无米之炊”的时候,母亲就常向同样困窘的邻居或叔伯们“分”一点点米来煮“清水粥”过渡几日。

  父亲是勤快的人。每到农闲时节,他就斜挎上一个大竹篓,肩上背着渔网,头上戴着那顶破旧斗笠,到田洋四处撒网。回来的时候肩背上的大竹篓总是沉甸甸的。他走到门外时会朝着屋里大声地喊着:“水桶拿一个出来喽!”这是叫母亲的,我们几个姐妹一听,飞快跑出去,帮父亲卸下大竹篓,一看,满满的一篓鱼!大家合力提起竹篓,哗、哗、哗,把鱼倒进水桶里,大头鲢、红鲤鱼、胡子鲢、圆草鱼、花鲈鱼……济济一篓!最多的是鲫鱼,厚厚的鱼脊,每一尾几乎有五个指头并拢那么宽。鱼儿们张着圆嘴翘着尾巴在桶里劈劈啪啪的跳,似乎在作最后的挣扎。有时还会有几只毛蟹,两个毛绒绒的蟹钳向上一张一张的,直竖眼睛,嘴里吐着白沫,似乎警告那些企图捉它的人。在我们忙着看水桶里的鱼虾的时候,父亲早笑嘻嘻地从邻居屋檐的横梁上抽下那根长竹竿,竖起来,小心地挂上网晾晒。他十分爱护渔网,每次打鱼回来,网总要晒上好几天,才收进红木箱子里。由于经常打鱼,网也就容易割破。父亲就利用农闲时间,搬一张椅子,一上午静静地坐在屋檐下,拿着特制的竹针,穿上柔韧的土麻线,一针一针麻利而细致地缝补起来。完了之后,过一二天又买回猪血浸染一遍,放进蒸笼里蒸,再晾晒干。另外,他还专门在菜园挤出一小块地用来种土麻。

  “学大寨”以后,由于平整规划土地,许多池塘、沟渠都被填掉成为生产队的新增良田。仅存的一两口池塘或一些大河沟也大多被人插上一块木板做标志,养起鱼来。这时,村里捕鱼的人多起来了,捕鱼的方法也超出父亲的想象:有的用雷管炸鱼,有的用电鱼机电鱼,有的干脆“竭泽而渔”……看着摆在街边待卖的“鱼子虾孙”,父亲那一辈打鱼人直摇头叹息,说这样以后哪还有鱼打?慢慢地就很少去了。有时,他看到我们实在嘴馋了,才趁着空闲出去一下,但并没有打到几条“像样”的鱼,况且他把小鱼又扔回河沟里去。我问他怎么不要了?父亲没有回答,只是沉着脸。我现在猜想父亲他们捕鱼通常只用“疏网”的原因,或许就是孟子说的“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的想法吧?我记得最后一次跟父亲出去撒网是在初中毕业那年暑假。那天,父亲转了一大圈田洋,整整一个上午没有打到一条鱼。太阳很大,我们都又累又饿,父亲决定回去。临走时,他望着满河急速流动的浑浊的河水,喘着粗气,似自言自语,又似向着河对岸的撒网人,不无感慨地说:“山穷海竭啊!”那话里似乎带着一种对现实的无奈与不满。

  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精神焕发带领全家耕耘责任田,不再撒网捕鱼了,一来沟渠开始污染,鱼逐渐少了,二来年纪也逐年增大,手脚不那么灵活了。渔网上的铅条因可做药用,常常被左邻右舍借去,所剩无几了,但网依然完好无损,一直珍藏在岁月的箱子里。岁月如网,一“网”情深。如今,这珍藏着的两张渔网,便成了我们怀念父亲的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它们也是岁月礼物,昭示着铭记与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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