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的风波

　　很久以前，赤巷山是一座荒山，乱坟散落。山脚的村民脚手勤快的，就扛着锄头，到山上垦荒，或种果树，或栽蔬菜，各占一方领地。有一个叫阿刺的单身汉，见别人有了收获，眼红手痒，也在半山腰的南向，辟一块山地，栽了五棵桃苗，希望桃树长大结果后，拿到市场能卖个好价钱以添贴家用。

　　那天，阿刺准备给桃树锄草，顺便施些农家肥。忽见一队人簇拥着一部红漆棺木缓缓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进，他即放下锄头与畚箕担，观看殡葬队行进的方向，担心丧主的墓会占了他的领地，毁了他的桃树。当队伍上了一个陡坡，将棺木安放在没有矮堞的墓埕上时，阿刺的眼睛不禁拉直了：这墓不就在他的“领地”之上吗？若遇大雨，洪水一定会沿着墓埕倾泻而下，将幼小的桃苗冲走，那还了得？他又气又急，即扛上锄头，急步来到墓下，只见新挖的褐色山土盖住了桃树的底部，心想，在乱土堆中的桃树还活得成吗？于是就吼道：“你们糟蹋了我辛辛苦苦栽培的桃树，看我不把你的墓砸了！”，他抡起锄头挥舞了几下，做欲砸的动作，在众人的阻挡下，才罢了。

　　逝者为村里的私塾先生，因心脏病突发去世。生前他为人谦恭，与乡里和睦相处，培养了不少学生，颇受村人尊敬。他的儿子阿山知书识礼，见阿刺气势汹汹地大闹荒山，就出来解围道：自古以来，这座山就是我们全村人共有的，谁都有权利在山上建坟、栽树、种菜，不能说你辟了一块山地，这周围的地就都是你的了，别人就不能利用了，这在理上说不过吧？至于山土压住了桃树脚，况且只是薄薄的一层，我们可以挖开挑走。要说到洪水来临，整座山都会受到冲击，你那桃树免得了吗？怎么单说是从墓沟流下的？阿刺被批驳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将锄头在地上恨恨地撞了几下，吼道：不管怎么说，桃树是活不成了，你要赔我结果后的桃树，不然，我还会上来砸墓的！族人中的一个后生叫阿锋，见他这么蛮横，也回应道：你想将桃树变成摇钱树？别作梦了！还要砸墓？担心你别砸到自己的头上！阿刺被抢白了几句，气得干瞪眼，只得扛起锄头，沮丧地退下。

　　安葬好阿山父亲的灵柩后，送殡队就下山了。这个为人耿直讲义气的阿锋，怒气未休，觉得今天的丧事被阿刺这么一闹，煞是晦气，要以牙还牙，制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刺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在阿锋的指挥下，一辆货车停在祖厅的空埕上，很快地，聚集了三十几个族里的后生，每个人手持械具，准备登车去刹刹阿刺的威风。尽管他们行动得那么神秘，但汽车的引擎声还是惊动了族里威望极高的五伯，他披衣出来一看，不禁惊呆了：车斗上站满黑压压的一群人，个个手拿家伙，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械斗似的，他赶紧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的？领头的阿锋压低声音回答：还能干什么？教训教训那砸墓人！五伯说：自然村里单门独户的一个阿刺，用得了那么多人去大动干戈？这不是扛大炮去轰麻雀吗？这种愚蠢的作法绝对使不得！你五伯我自有办法！阿锋见五伯说得有理，就叫大家下车，散了。后面一句话他听了觉得挺有底气的，那办法是什么呢？五伯不会以空话来蒙我们吧？

　　转眼间，第二年的清明节又到了，前夕，五伯对大家说：我们家族的祖墓已好几年都没有去扫了，想必上面乱草丛生，荒凉一片，今年大家就去吧！阿锋还念念不忘去年的事，就问五伯：那治阿刺的事呢？五伯挥挥手说：你去了就明白了，组织车辆上山的事就交给你去办。阿锋点头应诺，但还是弄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清明日，两部卡车和三部摩托载着族人浩浩荡荡地向赤巷山开去。族人挑担提篮，带着祭品到达山脚时，阿刺也正要出去祭墓，他见山下来了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心存疑惑，就站在门口想看个究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原来这支扫墓队就是与他有墓地之争的丧主的家族！阿刺想，我曾扬言过要砸墓，难道他们真的来报复？一个小墓用得着那么多人来祭？我若一出门，不就成了瓮中之鳖？他们一人只要一口唾沫就将我淹死了！他越想越害怕，关紧门，在屋里颤抖不止。母亲问：怎么不去祭墓了？阿刺撒谎道：东西还没准备全，等下就走。

　　阿刺因无理取闹才自觉心虚，其实他的顾虑大可不必。祖墓就在阿山父亲墓的左边山坡上，队伍沿着桃树边的小路走，给阿刺造才成错觉，以为是丧主借扫墓之机，集结人马来小路下端他的家，狠狠地教训他一下。色厉内荏的阿刺在强大的阵势前成了缩头乌龟，丝毫不敢动弹。族人们清除了墓埕上的杂草枯叶，祭了祖墓后，阿山兄弟才来到新坟祭典。眼尖耳灵的阿锋见阿刺土屋的破门紧闭，顿时幡然大悟，翘起大拇指称赞五伯道：此计妙极，可谓一箭双雕！既扫了祖墓，又威震了这个无赖！五伯笑说：这叫世事洞明皆学问，巧设疑阵平风波！

　　自那以后，阿刺再也不敢提赔桃树的事了，那座墓一直安然无恙。奇怪的是，墓坡下的那几棵桃树已不见了踪影，那块“领地”成了荒坡，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相思树，它像一道屏障保护着那座墓，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